#1

秀场呈现了一片由红色沙土和被沙土掩埋的类建筑物、家具的几何雕塑组合而成的景象。当空间顶光数次扫过这片破败又脆弱的碎片式场景，它又好似孕育着即将破土而出的新生命的现场。作品需由观者置身其中，自由调动想象去丰满这片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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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装置

《荒原 The Waste Land 》

▲ 空间装置《荒原 The Waste Land》草图

王子月构思这一诗性场景的灵感来源于英国诗人、剧作家T.S.艾略特的史诗《荒原》。“BANXIAOXUE 这季服装主题是‘但愿人长久’。其实“但愿”这个词一说出来，大家都知道‘人长久’可能并非现实本身，而代表的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于是，我联想到艾略特的长诗《荒原》，并画了这个草图发给了晓雪。”

这是王子月首次参与时装秀的创作。此前，人们更多是通过“转塘拆迁区驻地创作计划”、“问题剧场计划”和 Capsule Mall剧团认识她的艺术实践。王子月常常将社会性的思考融在剧场表演、装置、多频录像等容器中。参与此次联合创作是一场偶然，亦可以说是深入研究与长期积淀后的“水到渠成”。

▲ 2020年问题剧场计划北京站剧场表演《第六天》，图片提供：王子月

▲ 2020年问题剧场计划成都站剧场表演《从不，有时，经常，总是》，图片提供：王子月

2019年底，由于疫情的出现，王子月的出国计划被搁置。呆在家里时，她常在网上搜索一些表演视频和资料。“我一直很喜欢英国服装设计师 Alexander McQueen 那种表演性的走秀模式。后来发现时尚界与剧场导演合作的表演秀挺有趣的，于是出于兴趣，我针对这个方向做了一个小梳理。”

▲ 《春之祭》剧照。图片来源：香港艺术节官网

在达成合作意向后，王子月给班晓雪发去一张意向图：来自“德国现代舞第一夫人”皮娜·鲍什的《春之祭》，一场纯剧场现代舞的表演。“舞者们移动跳跃的动作踩在每一声乐音的节拍，如踩在土地上，裸露的身体被汗水打湿，沾上泥土，带来属于人类最原始的性感。”王子月在其公众号中曾如是介绍，在上海排演过《春之祭》的她对其中内蕴的气质表达着迷又熟悉。

▲皮娜·鲍什《春之祭》视频

“当时只有一个月的制作时间，要很快地去构思和执行，没办法做更复杂的动作。”紧迫的制作时间并没有削弱王子月作为剧场专业者的游刃有余。“我算是清晰这次服装秀所需要的形式感和审美的，和晓雪确定了秀场调性后，接下来就是做媒介选择和空间灯光的设想，所有操作和艺术创作一样需要专业。只是这是一场两方合作，而不是我个人的天马行空。”王子月沟通希望用到土，“像是赤脚走在土地上那种感觉”，“雕塑底部的边边角角要被埋在红土里，就像是从红土里面生发出来的，破败与希望两种对立气质交相融合。”她甚至给班晓雪发去一张关于中国各地土的颜色的分布图。

▲ BANXIAOXUE 2022SS《但愿人长久》走秀现场

2小时进场布置、20分钟走秀、半小时撤场。《荒原 The Waste Land 》的最终呈现与王子月以往相对“自由”的艺术创作有很大不同。王子月并不为这种限制而苦恼。“限制性就是你的创作性。自由度过大的时候，反而会因为选择过多而拖慢进展。”她说。

#2

将时钟拨回20世纪70年代末，艺术流派井喷式绽放，前卫艺术、达达主义、新浪漫主义开始兴起，服装设计师们也受此影响，不仅在服装方面有更大胆的尝试，落到秀场，传统的T台走秀已经不足以完全解读服装；于是，走秀这一形式也被解构而呈现多元样貌；舞蹈、剧场表演演变为展示时装的媒介。音乐风格、秀场布置、灯光等等场景的设置对于整场秀是否完整、是否更具有可看性起着互相关联的作用。

王子月告诉我们，在20世纪80年代初，英国的朋克与新浪漫主义兴起，这些充满街头感、离经叛道的风格开始影响时尚界，时尚品牌 BodyMap 就创立在这个时期。除了充满戏剧色彩的服装设计外，时装秀也是其一大亮点；BodyMap 与苏格兰传奇舞蹈家 Michael Clark 合作，打破常规的走秀表演，将服装秀与芭蕾舞剧结合，让服装展示有了新的可能性。

▲BodyMap X  Michael Clark

图片来源：http://www.theblitzkids.net/michael-clark-bodymap-outfits/

“除了BodyMap，舞蹈家 Michael Clark 还与英国时装品牌 Alexander McQueen 合作过2004年春夏系列秀。”王子月向《IDEAT理想家》介绍道。这场秀受西德尼·波拉克（Sydney Pollack）的电影《孤注一掷》（They Shoot Horses, Don't They?）启发，以“舞蹈选手马拉松大赛”为主题重新创作并编排了这场秀。舞蹈者们在秀场上边一边追逐奔跑一边用怪异的动作起舞，一场寓意美丽与邪恶之间战斗的行动就此展开。古老剧院的布景与灯光、表演节奏、加上 Alexander McQueen 春夏系列秀的服装风格，与电影中30年代初的设定不谋而合。这场秀与灵感来源的电影一样令人叹为观止。

同样与舞蹈结合的还有时装品牌 Rick Owens。以暗黑和哥特设计风格著称的 Rick Owens 在时装秀上也呈现出相应的气质。2014年 Rick Owens 的春夏女装系列以“恶毒（Vicious）”为主题，组织了一支大学生组成的重踏舞队，用舞蹈表演来展现这一季服装的离经叛道。

▲ 2014 Rick Owens 春夏女装，以重踏舞蹈展现服装

图片来源：https://www.jojocrews.com/steppin-out-at-rick-owens-springsummer-2014-at-paris-fashion-week/

回顾编舞家与品牌的合作，王子月对 Dior 与以色列知名编舞师 Sharon Eyal 的合作系列秀印象尤其深刻。在2019春夏成衣秀上，聚光灯与持续下落的花瓣形成涌动的场景，舞者用肢体语言建立起秀场律动，引出模特出场。“这一场将服装系列的气质把握、结合得特别精准，仪式感和神秘感也都表达得很到位。在进行现代舞编舞时，他们借用了当地以神话为基础的民俗舞蹈‘Pizzica舞’，将传统舞蹈跟宗教仪式有机结合，当模特从中间走过，你会感到灯光、编舞、造型都融合得很妙，这时舞台才是有效的。”王子月评价道。

Dior X Sharon Eyal

图片来源：https://www.haaretz.com/life/.premium.MAGAZINE-sharon-eyal-s-dancers-help-dior-kick-off-paris-fashion-week-1.6510156

Dior 2021-2022 秋冬系列成衣发布秀也采用线上视频直播的形式展现。合作编舞师 Sharon Eyal 将戏剧舞蹈融合进服装秀，舞者们游移于巴黎凡尔赛宫的传奇镜厅，用表演和舞姿展现女性魅力与力量。Louis Vuitton 前已故创意总监 Virgil Abloh 在2021秋冬及2022春夏都以视频的方式导演了有剧情的成衣秀，融合了诗歌、乐器独奏、音乐、舞蹈等元素，使表演更为立体。

▲Louis Vuitton 视频成衣秀截图

图片来源：https://www.complex.com/style/2021/01/virgil-abloh-louis-vuitton-fall-winter-2021-show-yasiin-bey

以黑人文化与街头文化著称的时装品牌 Pyer Moss 2021秋冬系列女装秀融合了演讲、舞蹈、乐团现场演奏、走秀等多元素融合，可谓精彩纷呈，模特身着那些带有黑人文化符号元素的服装，让观众更直观地领悟到服装品牌的概念核心。

▲Pyer Moss 2021秋冬系列女装秀

图片来源：https://www.harpersbazaar.com/fashion/fashion-week/a36997200/pyer-moss-couture-fall-2021/

▲Pyer Moss 2021秋冬系列女装秀

图片来源：

https://wtop.com/fashion/2021/07/pyer-moss-wows-with-couture-show-honoring-black-inventors/

相较于观众坐在远处观看或通过线上视频了解服装品牌，Valentino 2021秋冬系列与沉浸式话剧 Sleep No More 携手奉上令人耳目一新的“梦入新生”特别演出。演员身着 VALENTINO 华伦天奴全新2021秋冬ACT系列服饰，利落的剪裁，黑白色彩为主的色调，强化了戏剧的张力。演员与观众共处同一空间，充满情绪与仪式感的艺术装置与全新剧情，时装、艺术与戏剧共同编织出这独一无二的浸没式秀场体验。

▲Valentino x Sleep No More Shanghai

图片来源: Valentino

在这样的秀场上，与品牌服装相呼应的不只是模特，还有表演形式、美术置景、灯光、空间氛围等等；这些编排设计将创作素材整理、并归位在时装秀现场，综合成一个整体语言向观者传达服装设计理念。是展示服装的秀，也是编织多维感官体验的“场”。

从模特身着服装走秀，到将服装作为一种语言去重构、书写和表达；服装设计与艺术、舞蹈表演的交响愈加灵动微妙。21世纪之后，先锋与前卫的创作理念被更多人所接受，服装品牌也更乐意与不同领域的创作者跨界合作，舒展开秀场的故事，更幽深可读，丰富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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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EAT

INTERVIEW

WITH

王子月

 艺术家，策展人，CapsuleMall 创始人

⚪️ 我们看到你关于戏剧与时装秀结合的梳理研究特别全面细致，其中哪些表演让你觉得眼前一亮？

有很多，比如 BodyMap与舞蹈家Michael Clark 的表演合作、Dior 与编舞师 Sharon Eyal 的合作、Valentino 与沉浸式话剧 Sleep No More 的表演等。我之前也很喜欢这些艺术家，会关注他们的作品和展览，看到他们与品牌合作的服装秀也很精彩，就非常惊喜。

⚪️ 你认为时装表演形式蕴含着哪些艺术表达力和可能性？

对于时装秀来说，由一个核心主题引发的创作是很重要的。同时，领域的接受度、设计师和导演的审美趣味也很关键。受众和场所也是影响因素，在美术馆、在剧院和在秀场内的呈现，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 BANXIAOXUE 2022SS《但愿人长久》走秀现场

⚪️ 是不是可以说，相对于平时的传统走秀，肢体剧场会有更大的延展性，或者更丰富的表达？

也不一定，有时候，静态的、缓慢的也同样可以做到“更丰富”。比如2019年日本天皇换代，在那场极具表演性的仪式中，所有人极其缓慢地行走时，你会感到那种近乎静态的表达已经完胜许多夸张的表演了。在我看来，并不是说表演的“延展”一定是好的，“恰当的”才是最好的。 

⚪️ 你怎样理解现代舞与剧场的关系？

其实这二者的创作理念和出发点是不太一样的。在剧场里，人体、物件、舞蹈等都可以作为表达的媒介，但现代舞里，人体是唯一的媒介，创作思维是不同的。

我们现在谈剧场，是基于当代的语境下去谈的。七八十年代，文本在戏剧中的重要性渐渐弱化，其它媒介和技术，比如身体表现、录像背景、舞台设计、服装音乐灯光等媒介在剧场表演中的占比日益凸显；到了80年代中期以后，剧场作品和当代表演艺术的界限就变得更模糊了。人体在剧场中不再只是“表演动作和台词”，而开始同场景互动，同观众发生互动，同事物发生关系。

⚪️ 在你看来，编舞与秀场、以及剧场与秀场的结合具体存在哪些差异？

我觉得用剧场跟服装秀结合相对更容易，因为剧场的媒介丰富，信息量大，综合艺术的布景给模特展示是非常加分的。而现代舞跟服装秀结合会更难，因为二者的媒介都是人体本身——模特本来就在用身体表达服装，如果多了舞者，就需要综合考虑整场的观感，是不是能融合到一起去；此外，身体所传达出来的信息也不一定能被大众准确地接收到。因此，若编舞和服装主题结合得不够"恰当"的话，就会有种画蛇添足的感觉。此时，一位舞蹈演员在秀场上跳舞，未见得比模特走台步更适合服装展示。

▲ BANXIAOXUE 2022SS《但愿人长久》走秀现场

⚪️ 你的工作方向以剧场为主，那么当你在看时装秀的时候，相比于其中属于“时装设计”的部分，你更关注其中所营造的“场”吗？

我更关注场域和服装主题二者结合的好不好。我经常会看一些喜欢的设计师的新作品，看他们品牌与当代艺术家的合作、以及艺术家选用的媒介是否合适。因为实在有太多结合得很失败的案例。很好的设计师和很好的艺术家合作，并不见得一定有好的效果。当1+1不能大于2甚至只等于2的时候，对我而言这个合作就是失败的。

▲左右滑动查看Iris Van Herpen 与艺术家 Anthony Howe 联袂呈现的惊艳秀场。图片来源：Iris Van Herpen

在2019年的巴黎秋冬高定时装周，Iris van Herpen 与美国雕塑家 Anthony Howe 合作，将 Anthony 的装置 Omniverse  搬上了秀场。Iris van Herpen是我特别欣赏的设计师，她的时尚设计非常有前瞻性。现场，模特穿过舞台中间一直在旋转的动力装置走到前面，像时空穿梭，很有未来感。虽然只用了单一媒介的做法，但整个秀场所展现出的效果非常令人惊艳。所以，艺术家做装置也好，表演也好，与品牌当季主题以及设计师的气质契合是最最重要的。

▲Iris Van Herpen 与艺术家 Anthony Howe，图片来源：Iris Van Herp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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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撰文：Karp、书韵

编辑：书韵

版式设计：甜甜

头图来源：Iris Van Herp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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