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
清泠悦耳的声音让铃鹿御前倏然回头。这个声线是她绝不会忘记的人的声音。果然，在转过头后，她金色的眸子里就只剩下了那一个与她相似却又温柔倔强的身影。
“发什么呆呢？”
她看着千姬走近，看着她伸出手轻轻的抚在自己的脸上。恍然散开的思绪才一点点回拢起来。她接住千姬在她脸上的手，情不自禁的蹭了蹭，才终于开口。
“千。”
面前的人鱼似是突然害羞起来，从她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率先背过了身子，又恨恨的跺了一脚脚下的土地。
“哼！”
铃鹿御前突然觉得这样的千姬甚是可爱，却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看着面前千姬的背影，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说要带我来陆地上看看你们的节日吗？怎么尽是发呆？”
不满的声音从身前的人的身影发出来，铃鹿御前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上前去拥抱她。在几乎都要触碰到千姬肩头的时候，铃鹿御前被忽然炸开的烟花惊醒，猝然放开了几乎触碰到对方的手。
“是烟花祭！”
看着街上突然拥挤起来的人群，铃鹿御前几乎是本能反应的抓住了千姬的手。千姬被猛然一拽，向后靠在了身后人的怀里。虽然并不是本意要抱千姬，但是铃鹿御前到底有些心虚，只堪堪将千姬护在身后，便匆匆放开了她。
铃鹿御前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这样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在放开她的时候顺手牵着她的手然后把她护在自己身边，让她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铃鹿御前看着眼前的千姬，目露迷茫却也顺从的牵过了面前的人鱼，把她护在了自己身边。她看着千姬耳尖忽然红了，耳边却仍旧是千姬的抱怨，甚至在她手心里的手指也挣扎着要出来，可是铃鹿御前却反常的觉得自己身边的千姬可爱到她想要用自己的唇吻上那双正在开合的丰唇。在她手心里挣了许久的手指终于安分下来，原本还在朝自己抱怨着的人鱼在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再也没有对上自己的眼睛，铃鹿御前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痒的像是被什么爬过一样。
天际被五彩缤纷的烟花点燃，铃鹿御前静静的站在千姬身边看着京都的万家烟火，忽然就再也不想动了。
千姬。这个以永生之海为己任的公主，自己的姐姐，现在安然的站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一起看着这片大地，看着这尘世间的烟火，感受着这尘世的热闹与平凡。
铃鹿御前把目光从烟花拉回了身侧人的侧脸上。
那张美的不平凡的脸上仍旧隐隐透露着兴奋与新奇。这些都是在永生之海看不到的景色，她在永生之海与自己讲过的那些翠竹鹤鸣、雪山旭日、温泉红叶，她都想要一一带着她走遍，那些她没有见过的景色，那些她没去过的地方，她都想要陪着她走完。铃鹿御前握紧了手心里的那只手，金色的眼眸里却带着一丝难以承受的钝痛。
那些错过的时间，那些没有完成的约定，那些原本属于她们的东西，那些她早就已经放在心里的痛楚，还有那个她明明应该铭刻在心、深入骨髓、剥皮拆骨都不应该忘记的名字仿佛一瞬间随着她的思绪渗进了她的骨血里，疼痛随着她心里的悔恨、难过、无法磨灭的痛楚忽然攥住了她，让她一瞬间痛的面色苍白。
仿佛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敲打着她，她听见那个声音说。
“所念皆所妄，所妄皆为苦。”
那个声音熟悉到让她想流泪，却无法辨别那到底是谁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铃。”
铃鹿御前抬眼对上了那双蔚蓝的眸子，那双瞳仁里面还隐隐藏着担忧，铃鹿御前眸心钝痛，那些疼痛随着情绪一丝一丝的荡满了那双眸子。那一瞬间，铃鹿御前是想要把人抱进怀里的。而那只手却不受控的只是紧紧抓住了被她握在手心里的手。
“怎么了？”
铃鹿御前面色疼痛的表情被千姬一瞬不瞬的看在了眼里，她以为铃鹿御前是哪里不舒服，却又直接驳斥了这样的想法。那个人天生蛟龙血脉，哪里会有什么不舒服。强悍的体质及血脉甚至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到她，且自己一直都在她身边，哪里会有什么东西能在两个海域顶峰的眼皮底下伤到她。只是自己的手忽然被握紧，那种似乎自己被遗弃的孤单凄冷几乎瞬间笼罩在了身边的人身上。
“没什么。”
铃鹿御前把眼神错开，转头看向天际。她不知道这种熟悉的疼痛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那声音是怎么回荡在自己耳边的，可是她现在并不想让身边的人看到自己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水迹。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千姬就在自己身边，她却难过的像是要失去她一样。
可她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她身上流淌着的是与她一半相同的血脉，她怎么会失去她。
她怎么可能会失去她。
这句问话仿佛一道惊雷般的炸在自己心里，铃鹿御前恍然抽回思绪，却蓦然看到了自己身后神社的鸟居。天际的烟火仍旧在燃烧，身边匆匆走过的人群也已经早已走完，铃鹿御前把目光重新放在了千姬身上。
“前面应该是稻荷神的神社，要去看看吗？”
千姬看着铃鹿御前左侧眼睛里面的那一层黑色，顿了顿却还是答应了她。
“好。”
铃鹿御前牵着千姬的手一节阶梯一节阶梯的往上走，伏见稻荷大社前的千鸟居一层一层的像是一扇扇门一样的任她们往里面走，朱红色的神社柱子又一层一层的把她们包裹进去，铃鹿御前难以说出一句话，身边的千姬也一如往常一样的安静，甚至走着走着连人群的走动声音都听不到了。只剩下她与千姬走路时的声音，以及风吹过的声音。铃鹿御前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她牵着千姬一步步走完了鸟居，顺着神社的阶梯走进了稻荷神的神社。然而一眼望去，看到的却并非庞大且庄严的神社正门，而是神社一侧正在盛开着的樱花树。
那粉色的花瓣随着风一簇一簇的飘落开来，像是正在下着的樱花雨。而树枝上被缠绕着的红色丝缎，也随着风飘来飘去，像是在为那些把丝缎绑在树上的人祈福又像是那些丝缎想要随着风一同飘走，不再被束缚。
不再被束缚。
铃鹿御前脑里闪过这几个字，像是忽然抓到了什么却又一瞬间不知道漏掉了什么。她被千姬拉着走近了那棵树，她看着千姬的双唇张合，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那被风吹动着的樱花也安静的没有丝毫声响。铃鹿御前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的看着月光落在了面前的千姬脸上，落在了那双她曾经渴求过的双唇上。
“千。”
铃鹿御前凑近了千姬，呢喃着她的名字。
“千。”
铃鹿御前如愿以偿的把千姬抱在了怀里。
“千。”
她低头，吻上了那双唇。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被泪水沾惹的千姬却突然在她的怀里破碎了开来。
她看到千姬张了张嘴，却仍旧什么都听不到。
“定心！”
她耳边忽然有声音炸响，她似乎听到了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但是她感受到身体内部更为快速的禁锢。
以及右眼熟悉的侵袭感。
铃鹿御前安静的阖上了眸子，连同那一双黑色的眼白紧紧遮了下去。
她不愿松手，即使她知道一切已经结束。
“所念皆所妄，所妄皆为苦。”
她循着那声音仰身落进了身后碎裂开来的深渊，心里的疼痛却没有边际的比黑暗更快的淹没了她。
“千……”
而她的口中，仍念念不忘那个名字。
那个刻在她骨血里的名字。
唐团绒 2021-11-15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