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十二时辰

蹽就完了  蹽就完了     2021-11-25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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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面

坐上总共三十小时火车从家乡来大同,那一年,我初二。

一四年的云冈石窟

一四年的大同,整座城市都在尘土中。路边散落管道和石砖,白色泥墙还在拔地,天空却蓝得透底。

那一面印象最深的还属酒店楼下馆子里的酱牛肉,到今天都没忘记那味。


又闻大同


大学来到塞北,传统重工业城市。每次铁路出行总是绕不开大同,低站台有柱雨棚,大同站三字铿锵有力。

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那部纪录片,与初去大同时的经历一结合,出租车司机说的耿彦波更加活现。

贾樟柯是山西这块土地的代言人,集体,矿产,江湖…所有的争执纠纷都围绕稀缺性展开。

可以说,我是被贾樟柯和耿彦波再次推向大同。


再见面

五点钟的大同站,站名用魏碑书写。

连夜硬座最难熬的点是两点到四点,这段时间没睡过去第二天一定近乎崩溃。车厢里一半人都在大同下车,陌生人间商量如何拼车,比车站外喊的地名真诚。

五点钟的车站外,同绝大多数一样,只有两种声音。拒绝了出租车与小妹后,我走上魏都大道。

在魏都大道向正南方向前,路北边还是老房和待拆房。晨练者与宿醉人插肩,他们一个在今天,一个在昨天,我也还在昨天。

魔术牌具都很爱与老屋结合,大门被砖块抵住,应该很久没有开门,或许屋主正在霍格沃茨深造。

拐过湾,全是整齐的新高楼,高楼不需要特色,连颜色都可以复制。

双向八车道的魏都大道跑满大巴,这是所有工业城市的早间要素。XX钢厂,XX能源,XX矿业…厂车已经深入城市每个工业从业者关联人的内心,人是会和厂车产生感情的。我至今还记得幼儿园的校车,一辆两截的黄海。每每上车跑过链接处想要最尾排靠窗的位置,却都被后门上的老师孩子抢先。

工业城市都有自己的一套秩序,从厂里到幼稚园,从汽车牌照到自行车摆放次序。

把这些整顿通,并不容易。

清远门

环卫工作者在每个路口集聚又散开,把灰扫向中间再被风吹到两边,洒水车播放生日快乐喷起清水,城市因他们而美好。

将近六点路过清远门,天已蒙蒙放亮。有位朋友说过,国内很多古建都被灯光毁了,红绿蓝照射下会把秦始皇都气急。

没灯的清远门倒确实独有一种宏伟雄壮力量,一瞬间我甚至被震撼到忽略一旁公园中的吊嗓子。

中国城市里的公鸡在雨雪沙尘暴天都是不叫的,在屋子里不停踱步,在床上睁大眼睛,模仿剧里的唱腔,叫醒的只有同住的晚辈。

这天是工作日,学生都爱上摊子买早餐,我也如此。印象最深的校园早餐是学校西门卖的饭团卷,肉松鸡柳被紫菜包围的咸饭,挤满廉价美乃滋,培养我的重口味。

越大越喜欢清淡,走进杭州包子铺,点上一笼大葱包子,恨不得小盘里放些芥末。

原来我是讨厌校服的,塞在书桌里能有一个学期,只是升旗才拿出来。而且近乎全班都是如此,沾汗粘油靠上铁锈,最后毕业还得在后头把全班人名字写上。

今年却突然觉得国内的校服挺有精气神,款式倒也变化挺多,主要都向冲锋衣那块靠拢,以红蓝居多。可能也是我脱离群体太久,无法再产生共情,只是戴眼镜的小女孩打包包子后往校服帽子里一兜那动作十分醒目。

酒店睡三小时后,坐公交车奔向大同博物馆。

判断一座城市大小可以从站名入手,命名像“XX大道XX路口”一般而言都是比较大的城市,或者说想往那块发展的城市。

惊讶的是,现在连很多省会都不敢玩的跨站公交在大同得到很好的运用,至少我在大站快车上挤得站不稳脚。

司机拿小蜜蜂用普通话提醒让座和报站,用大同话与前边乘客聊天。

在南环路上一一直往东,跨过南环铁桥就到了新城。据说城建模式也参考了梁思成的建城思想,老新城之间隔着一条人工河。

路过三个校区连一起的大同大学,即是大同博物馆。博物馆艺术馆剧院与图书馆集群建在一块,对着市政府,旁边就是大公园。这种模式在国内新城建设中比较常见,但大部分城市的博物馆与艺术馆都属于常年无人问津的状态。普通地级市博物馆是否有必要建设,在经济效益与文化社会效益中如何找到平衡,建多大展什么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作为北魏都城,辽金陪都的大同要考虑的仅仅是建多大能够放下这些在拆迁里挖出的东西。

馆藏里诸多展品都来自于道路整修与小区改造,可以想象在这块盖满黑金的土地下还藏着不少文化黄金。

北魏是中华民族融合的代言词,汉文化从来就是箩筐杂碎包容,它的一部分来自于这。长鼻子深眼窝高额头与我们对视,发现美,产生共鸣。

馆里听几个操上海话的教授说,长安城的建造思想源于平城,墙庙府殿门楼的集合风格在中国建城史上掀起大波澜。

老城,正是《市长》里故事的中心地。

如今,老城中绝大部分景区都实现免门票预约制,我才得以在两天多次进入善化寺。

老城内有圆盘五座,东南西北中分别环绕太平楼鼓楼钟楼魁星楼四牌楼。

在四牌楼东边不远便是大名在外的华严寺。

学生证的价格是三十五,这天没有多少人,售票人拿我的证是翻来又翻去。

查看行程码,找出有金边的健康码,最后再看看大同健康码,这才顺利进庙。

整座华严寺在一千多年来仅有大雄宝殿,薄伽教臧殿留存至今,其它大小殿均为08年后按旧时建制修成。

迎接国庆,红马甲志愿者提前一天就在岗上待命,红马甲比游客要多。

“你选的时间是真不错,明天这肯定人山人海,舍利塔都得排半小时才能上去。”

“原来这块都是废墟,遗址知道吧?都平掉了,砖块也被人捡走了,这才新建出来。”

“舍利佛经都是那个时候给挖出来的,全国唯二的木制塔也是那个时候建的,多谢耿市长。”

文物保护一直在争论场中,有人不爱仿古建筑,喜欢砖块堆积起的古地基,认为是厚重和庄严;有人主张恢复,把文物留给下一代。

曾经我对江南四大楼也是鄙夷,有电梯有地板砖也能叫古楼?却忘记当初范仲淹写岳阳楼记中登临的岳阳楼也是那时新建。

来到塔顶,可以俯瞰整座古城。城东南角还是遍地老屋,眼前的项目部似乎也停工很久,远处是高楼青山和风车。

看到教堂和星月堂,以大雄宝殿为中心方圆不到五百米。

戴帽的,打领结的,拿珠子的在街上难免会打照面,能够一分高下的只有诵经时的音量。

纪录片里说大同不是片创业的乐图,穷人却能够在这生活下去。

包容,是这座城市永恒的基调。

往东南去,看看过去的大同。

维也纳的南边是太平洋咖啡,再往南是一大块玻璃幕墙,对面的小道穿过胡辣汤店便是这副场景。

纪录片中说到耿调任后,很多项目开始停滞,拆拆变调调再变为钉子,钉住脚下的水泥地。

一身潮牌的小年前把烟头随意一丢走上楼梯,楼梯尽头是栋摇摇欲坠的集体住宅。

狗群在巷子里喧闹,路灯下是泡风干的大便。

一边是改造好的仿古街,一边是原汁原味的真古街。

净化大同,美化古城。

古城里的古民居,是我们很多旅行者最钟意的合照场景,最好能够拍到玻璃那头渴望新房的大眼睛。

很多人想把古居留存下来,不论产权,留个念想,现在栏板后只留黄土。

一对父子躲到栏板后撒尿,或许他们尿的地方是曾经的厨房,是过去的婚炕,膀胱不会在意。

一阵风吹过,沙子略过我的眼睛,闻到一阵尿骚。我们总是不喜欢规矩,不喜欢公共厕所。

对着城外的栏板画着项目蓝图,似乎是个仿古宫殿,似乎是个地产项目,似乎只是掩盖住停车场的存在。

栏板的另一围,还有人居住的老屋。

门口有黄花和大蒜,水管随意挂在门把手上,仿佛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墙壁上的人物挂历。

安静到彻底,麻雀也不会在此停留。

屋东侧贴的是我想买房,他们在最后一搏,信息是他们的,解释也是他们的,没人真正在乎养花的人。

是绝望到底的呐喊。

打了个寒颤,我又回到尾气群中。

夕阳照在法华寺白塔,庙里的坛城要摆到战胜疫情,姑姐和我说道:一切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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