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开始，网上流行了一个梗：送点“小海鲜”。
这个梗出自央视播出的反腐倡廉专题片《零容忍》。1月13日，公an部原副部长孙力军被公诉。根据检方指控，孙力军涉嫌三罪——受贿罪、操纵证券市场罪、非法持有枪支罪。在此专题片中，孙力军讲述担任过江苏省副省长、公安厅厅长和江苏省政法委书记王立科给其行贿的事。据专题片解说词：“他先是靠攀附时任辽宁省公安厅厅长李文喜，被提拔为辽宁省公安厅副厅长、大连市公安局局长；之后在一次公务中，又认识了当时在公安部担任办公厅副主任的孙力军。”“在王立科眼中，孙力军岗位重要、上升空间很大，于是借各种机会拉近关系。2011年，他在孙力军到辽宁出差期间，首次送上一张存有100万元的银行卡，孙力军毫不推辞就收下了，也意味着接纳了王立科。此后，王立科多次专程到北京等地“看望”孙力军，送上银行卡、美元、公司股份。”
据孙力军自述：“他每年大概四五次来北京，每次都给我30万美金，放在一个小的海鲜盒里面。他每次来就说，我给你送点‘小海鲜’，我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王立科历年送给孙力军的“小海鲜”，一共折合人民币9000多万元。这事让吃瓜群众很是惊讶，原来曾经行贿塞在香烟盒、茶叶盒中送礼的方式已与时俱进到送小海鲜了。大连是美丽的海滨城市，主持这么一个副省级市公安大权的高级警官，给部机关领导送小海鲜，就是地方土特产，说起来颇为文雅。
16岁的王立科在1980年招工成为一名房管员，后来跨行做了警察，其成长几乎和改革开放同步，四十年内从房管员到主持一个富庶大省的政法大权的副部级大员，说起来很是励志。以送海鲜为名向朝廷高官行贿的事古已有之，不知道是王立科政务之余读书甚勤，读到这则旧典而效仿之，还是他自己想出的法子与旧典暗合。
据司马光《涑水纪闻》记载：
太祖时，赵韩王普为宰相，车驾因出，忽幸其第。时两浙王钱俶方遣使致书及海物十瓶于韩王，置在左庑下。会车驾至，仓卒出迎，不及屏也。
上顾见，问何物，韩王以实对。上曰：“此海物必佳。”即命启之，皆满贮瓜子金也。韩王皇恐，顿首谢曰：“臣未发书，实不知，若知之，当奏闻而却之。”上笑曰：“但取之，无虑。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耳。”因命韩王谢而受之。韩王东京宅皆用此金所修也。
赵普是以“半部《论语》治天下”而名垂后世的宋代名相，他也是“陈桥兵变”的重要策划人，固有拥戴之功，死后被追封为韩王，故司马光以此尊称之。在太祖朝，他是宰相，宋代的相权甚重。有一次，太祖赵匡胤突然造访赵普的私宅，而此前割据两浙的吴越王钱俶刚刚派使者修书一封并十瓶海鲜送到赵普的府邸。皇帝突然来访，赵普仓促出门迎接，来不及将这些礼物藏起来。
眼尖的太祖一眼就看到了这些礼物，问是啥东西？赵普回答乃吴越王送的小海鲜。太祖说：“这东西肯定好吃。”命令打开瓶子看看，一开瓶，发现里面装的全是瓜子金。赵普惶恐顿首，解释说：“臣还没有看吴越王的信，实在不知道里面是啥，如果知道肯定如实上报，并拒绝这些礼物。”太祖笑着说：“只管收了就是，不要有顾虑，他以为国家大事都有你们这些书生决定呢。”赵普按照太祖的吩咐接收了十瓶瓜子金，用来在东京汴梁修建了豪宅。
吴越王为什么要给赵普送十瓶瓜子金呢（那时候还没有美金，美金流通性可比黄金强）？赵匡胤灭了南唐后，吴越王钱俶上表称臣，态度恭顺。他希望能够继续割据两浙，以名义上臣服于宋朝换取“高度自治”。赵普是太祖器重的宰相，吴越王当然要巴结好。“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是赵匡胤对所有割据政权的态度，不仅仅是对南唐，对吴越国亦如此，只是时机不到而已。
赵匡胤确实雍容大度，为解除君臣之间的尴尬，令赵普收了那些小海鲜，但内心对赵普肯定有看法，那句“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耳”饱含讥讽和愤怒。果然在太祖晚期，他罢免了赵普的宰相之权。当然，以别的理由，但根本原因是不满于赵普权力太大，手伸得太长。甚至可以说，吴越王送“小海鲜”的事改变了宋朝的政局。
宋太祖驾崩，留下“斧声烛影”的千古之谜，然后其弟赵光义根据金匮之盟登基，改变了自西周开始父死子继的最高权力传承方式。金匮之盟据说是赵匡胤兄弟的母亲杜太后担心幼主当国，为外姓所乘，太后临终时召赵普入宫记录遗言，命太祖赵匡胤将来，传位于二弟赵光义。而据后世许多史家考证，这就是一个大骗局。赵光义和赵普合谋，编出了多年前太后遗书这个故事。太宗赵光义即位后，投桃报李，任命赵普为相。不过吴越王的“小海鲜”还是解决不了王祚延续的问题。太宗登基后没多久，太平兴国三年(978)，钱俶被召集到汴梁软禁起来，他不得不主动上书“纳土归宋”，将所辖13州、86县全部交给宋王朝，结束了割据。
对王立科送“小海鲜”给孙力军谋官之事，有网友感叹，9000万元谋了一个副部级，太合算了。有这种想法的天真了不是？两人各有所图，王送“小海鲜”为了升官，而孙收“小海鲜”也不是没选择，他要培植自己的势力，王是合适的对象。就如央视专题片所说的，“拉帮结派，搞团团伙伙”。这价值9000万元的“小海鲜”，相当于加入某个俱乐部的“会费”。
至于孙力军最高职位不过副部级，王立科结交他时，他还是个副厅级官员，怎么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左右副部级官员的人事安排呢？这个话题不宜细说，各位看官，您想想，再想想。
十年砍柴 2022-01-16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