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
白华
许多漂亮的水从海上纷纷扬扬地升起,浩浩荡荡地飞向陆地。她们中的大部分都会降落在一个层层叠叠的世界。
“我一直觉得,地理是一门‘溯源’与‘推演’的科学!”我的同伴在一场轰鸣的雨里,勉强撑着他的望远镜。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需要吼出来才勉强能被我听到。
“就像是咱们的目的地!咱们去只有两个目的:推测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推测它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后一句话的语气出奇的平静,似乎雨在那瞬间停了下来,感觉像是某些电影里的“子弹时间”。
但是那仅仅是维持了一瞬间的错觉,雨仍然在溶解着地表。
冲刷,溶解,侵蚀;堆积,奔涌,更新。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某个典型的石灰岩地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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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都会先看地表再看地下吧?”我拿着毛巾,用力擦着头发。声音在电梯里不断振动——太大声了——而我把这些归结于刚才雨水轰鸣的后遗症。
电梯里其实也算不上安静,哗啦啦的流水声充斥着防水的舱室。这让我不免怀疑这电梯会不会突然坏掉。
我们下来坐的这个电梯,形状很是奇特。下来的时候就有感觉:我们是旋转着下来,就像是乘摩天轮时缓慢回到地表的失落。
“不对。无论是什么人在这里都会选择先看地下。”他斩钉截铁地说出来了结论。我常常觉得他这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能把一切句子判断出来。
电梯缓缓下降,一个巨大的溶洞展露在我们面前——那些灯光,总让我想起来天上的街市。
“咱们可是在地下,”他瞥了我一眼,仿佛看出来了我的感觉,“这座城市就像是冰山,只有一点露在水面上,而大部分都在水下。”
“而地上部分也很神奇……”我呓语着。
“这里的人介绍自己的家乡会说一句俗语:地上水贵如油,地下水滚滚流。这里的地貌就像是一个大笊篱,把水都筛下去了——我且问你,咱们下来,乘坐的是什么。”他话题转得很顺畅。
“电梯呀!”
“不对!咱们是乘水车下来的。”他平静地说。
“怪不得!……”我仔细听着仓外的流水声,流量很稳定,确实不像是暴雨过后向地下渗透的水流。
“但是,这水车的动力是……?我刚才可没有看见什么河。”我努力回忆着刚才的情景,确实没有。
“河在地下。”
河在地下。
“天上的街市”所沿的“街道”正是一条汹涌的地下河,经过今天的暴雨,水位隐隐有升高的趋势。
“巨大的溶洞刚好在地下河的流域,于是在‘那个时代’,山民们便在地下溶洞建起了一个巨大的工业城市。”
在河流旁,我看到一棵细柳战战兢兢地充当着唯一的行道树。
一盏灯帮它补充着光。
“这里人总在地下生活,不会有什么心理疾病吗?”我跟着他向之前预订的宾馆走。
“其他城市的人,生活在地表,也没见多出几次门。也没见有什么心理疾病。”他意味深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没停下步子。
“上去很方便,只要搭水车就行。以前还有强制要求一个月必须上去至少五次,后来要求也没了。”
“咱们来,是见证一个城市的末路的。”他再一次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
我擦了擦眼镜上的水雾,再次戴上时面前出现了一个中年女子。她穿得很厚,戴着一对护肘,坐在柜台后面,显然是旅店的老板娘了。
看着那对护肘,我仿佛能想象出来柜台下面有一双护膝,而老板娘为了对抗静脉曲张与水肿,穿着一双高丹数的棉袜……
她见我的目光落在护肘上,很和善地笑了笑:“这里太潮了,对关节不好。”她的嗓音和面容都很疲惫,仿佛和善也只是疲惫的一种表现形式。
“末路也好,到上面去,起码对身体好一些的。”老板娘的这番话,显然是对我的同伴说的。她的眼窝看起来很深,事实上只是眼睛在鼻梁附近勾出来的两道皱纹营造出来的。额头上两缕碎发,更显露出她的疲惫来。
她把门卡放在柜台上,交代了一些事情,开始做起手上的活来。
“这么多年的工业化,把废水都排到了地下河里——工厂当然在城市下游——好在下游没有什么大城市,他们也做了不少对下游村庄的警告。但是近年来,工程队勘探到有另一条地下河有与这条河相汇的趋势,这座城市一遍又一遍地往壁上打着补丁,就好像汴梁城的悬河。”他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那如果相汇……”
“这座城市会毁掉。我跟你说过就像悬河。”
“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什么措施吧?”
“几个月前,政府就开始了对这个城市的疏散,现在城市里剩余的人只需要两个小时就可以全部撤出。预警时间给了这座城市五个小时。”
“其实最舍不得上去的就是这里的店主,”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少见的忧虑,“我之前来过好几次,都住在这个店。她丈夫和她一起来这里打拼,前几年去世了。我没问为什么,但是我猜可能也是因为地下环境不好……”
一个早已存在的怀疑从我的身体底部升腾上来:既然环境不好,为什么要在地下建造这样一个奇特的城市?
“她和她丈夫两个人来这里打拼,多年的积蓄都用在店上,城市一毁,她这么多年就好像白干了。”
把行李都放到旅店后——其实我们也没有多少行李——我们再次出发,去城市的其他地方逛逛。刚才他所说的大部分都是“推测以后”,现在轮到“推测过去”了。
“这里最多的景观应该是钟乳石和石笋。我其实最喜欢这种鹅管。非常漂亮。我以前还喜欢把鹅管掰下来玩,现在不了。它们长这么大也不容易。”终于到了我的专场。
事实上,今天我是为了观察“世界上最大的溶洞”而来。据说原来这个溶洞并不算最大,但是后来将几个溶洞连接到了一起。
我的同伴突然指着前面说:“那就是地下城市建造的最大原因:矿物。现在这处矿井还没有开采完,但是因为灾难的事停工了。估计再也没有开采的机会了。”
我在大脑里构想着这座城市的演化:它因为地下的矿物不好开采,在地下建立了一个聚居点,以前大概是用船来往于地上地下——我刚才问了问我的同伴,他说这条河落水洞不算险,甚至不能说是“落”水洞——后来在这里又建起了水力发电,化工厂,又发展了旅游业。这也许称得上是一座没有传统的城市了。但是没有传统,不能说是没有文化,也不能说它缺少时间的沉淀。
一根石笋从地面上突兀地长出来,上面还有一根钟乳石试图与它会师。
最后形成的石柱,感觉就像是前与后的时间链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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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的我们回到了旅店。我的同伴他抹了抹脸,擦掉上面的一层汗水。
他坐到床上时眼睛里是什么情感?也许是不舍,也许是悲伤与不平。为这个漂亮的城市不平。
“这里为了保持人们生物钟平衡,向来是按外面的昼夜来使用路灯。其他地方都是晚上亮路灯,只有这里白天亮——我听起来像不像是在介绍世界观?”这句子保持着他一贯的风格,并不像一个问句。
“也许吧。”我敷衍了一句,把台灯关掉。
外面的河流仍然涌动着,翻腾着,升起细密的雾气。只剩下浪打岸边的响声。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一句诗:卧听着海涛闲话……
听这么多闲话,的确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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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警报声在城市回荡着。我躺在床上还没有睁开眼睛,脑子里却在回忆着防空警报的种类——应该是有三种。那么三种都有什么来着……
“醒醒!手机上有通知。”我的同伴听起来倒是出奇的冷静。
我睁开眼,摸出来眼镜和手机。手机上通知马上就要发生“冲毁”灾难。看来就是他说的那个。面对这个早有耳闻的灾难的到来,我的反应倒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带上东西走吧,这次咱们走电梯。”他快速地收拾着东西。
我趁机看了眼窗外,路灯出奇的亮,那一棵细柳享受着光。即使这是最后的光。人们缓慢地移动向电梯与水车。看来疏散路径是分配好的,而且两个设备的运输量还相仿,两边的人比较均衡。
“说是城市,实际上也只有不到两万人,跟以前那些超级大城市比不得的,”他沿着我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更不用提之前已经疏散了一大半人。人其实不多,很快就能疏散完,两个小时都是往大的算了。”
大电梯里出奇地安静,偶尔有一两声咳嗽。电梯“哐哐”地运行着,不免让我想起,来时的水车。
突然又想起来以前看过的钟乳石横切面:像树的年轮一样层层叠叠。
“马上就到你期待的地上部分了。”我的同伴压低了声音说。
电梯有一面是加强了的玻璃,想必是为了游客着想。我有幸在玻璃的这一侧。
微黄色的晨光从山上弥漫出来,照亮了画图难足山水的边缘。我回头看电梯里的人群,他们都在向晨曦看。
作者的话:首先赞美大馍!如果从现实角度考虑的话,这座“地下城”应该在贵州。(但实际上本文还不如说是架空世界观)
苗厅位于贵州紫云自治县格凸河,是世界上容积第一大、面积第二大的洞穴。“苗厅”面积为116000平方米,容积为1978万立方米,其长为700米,宽215米,面积12公顷,高度平均80米,相当于12个足球场。(但是经过仔细回忆之后这个洞穴好像还没有我的学校大)
最想表达的东西可能是普通人面对大型的变化而失去的事物。
感觉整个文怪怪的,有一种不合理的感觉,但是想改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力(
水车只是我XP中的一个!下次要写风帆(流口水)
馍评:本文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迷糊”。这俩人到底是不是一个地理科考队?为什么要用“子弹时间”这样的比喻?我的同伴和这里到底有什么联系?给我感受到作者在做一些很稚嫩的尝试,在努力《多练》,但效果不尽如人意。
下回可以尝试从某一个具体的事件入手,一开始就追求全文表达出某种抽象且怅然的东西难度还是很高的。比如本文主角可以是一名写自然灾害报告的调查员,同伴是有见过世面但最终在家乡工作的本地向导,这样一开场就会给读者一种“大场面”的感觉,并且也很好展开其他东西:描述矿难,对于本地人表示悲哀等,便于发挥的空间就能有很多。
本文是偏题了的,没有缝什么世界观。作者说缝不起来那么就贴外貌描写,我觉得也不对。此外小孩子不要养成什么奇怪的XP,我这种喜欢电路板的人都觉得喜欢水车有些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