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与剑刃（贝雷丝X艾黛尔贾特）

​​同好给女朋友的约稿~

发生在一个贝雷丝从小作为虔诚的教会骑士长大，杰拉尔特很早就死去的平行世界的故事。

 

CP：贝雷丝X艾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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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1 赛罗司之刃

 

“艾黛尔贾特大人，恕我直言，您似乎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

上来给她递干净的毛巾时，修伯特低声说道。

“看起来是这样。”不必修伯特提醒，艾黛尔贾特今天也已经多次察觉到了从远处看过来的令人在意的目光。

修伯特向那别瞥了一眼，低声笑道：“是那位著名的骑士，我听说她曾在露营活动中救了您。”

“嗯……‘赛罗司之刃’，贝雷丝。”

就算在大陆最精锐的赛罗司骑士团中，被直接冠以“赛罗司”名号的人也寥寥可数。而被称为“赛罗司之刃”者，毫无疑问是当代最强大的圣战骑士。

不，不仅仅是强大，还代表了她是最虔诚的信仰者，会毫不犹豫为女神、为教会奉献自己的剑与生命——仅凭这一点，艾黛尔贾特就无法对她产生太多好感。

但正如修伯特所说的那样，贝雷丝的确曾经救过她的命。

 

那是三个月前的一次露营活动，学生们的营地遇到了来自盗贼的袭击，三名级长将绝大多数敌人引开，自己却因此而陷入了危险之中。

即便盗贼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双拳难敌四手，加上被盗贼有意无意将他们分隔开，导致艾黛尔贾特落单，陷入包围圈中。她已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但在危急时刻突然出现将她从包围圈中救出的人，正是来到附近执行教会任务的贝雷丝。

贝雷丝过人的身手与独特的气质吸引了艾黛尔贾特，但在得知她的身份后，艾黛尔贾特只好、或者说不得不打消了招揽她的念头。

作为大司教蕾雅最信任的骑士，女神最锋利的剑刃，贝雷丝是绝不可能为她所用……艾黛尔贾特甚至不能让她察觉到自己的任何意图。

好在闻名天下的骑士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点头接受了自己的致谢后，就只是默默跟在自己身边，往森林深处搜寻另外两名级长的踪迹。这样一来艾黛尔贾特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她长袖善舞的社交能力在此刻仿佛变得一片空白，只是干巴巴地问了问她为何恰好会出现在这里。

得到了“来到附近镇压不听从教义的异端，在剿灭完敌人之后，正动身返回大修道院”这样的答案后，艾黛尔贾特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提起异端时，贝雷丝的态度和她见过的所有赛罗司骑士都不一样。她的语气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就好像自己没有杀人，而只是吃了顿饭一样稀松平常。

她好像没有将任何人的生命放在眼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艾黛尔贾特认为她将来或许是自己道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作为大司教手中的利刃。

回到大修道院后，接连几个月，艾黛尔贾特都没有再看到贝雷丝的身影。教会骑士总是有自己的任务要忙，像贝雷丝这样的精英，更是经常被派去执行重要而危险的任务。

但今天一早，她就在训练场的角落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您应该明白不要和赛罗司骑士走得太近的道理，”不知从主君脸上看出了什么，修伯特眉头微皱，沉声提醒道：“无论何时，他们都不可能成为您的助力。”

“这一点我很清楚，无须你的提醒。”艾黛尔贾特将手中训练用的木斧抛回武器架上：“但我也有不得不做这种事的理由。”

她迎着贝雷丝令人在意的目光向对方走去，在她面前站定的时候，还未等她询问，贝雷丝就主动开口了：“月底，我会和黑鹫学级一起前往盖斯巴尔城。”

“哦？竟然是由您带领骑士镇压罗纳特卿的叛乱吗？”艾黛尔贾特不认为区区小领主的叛乱需要动用骑士团的终极战力：“我以为会由卡多莉奴大人来带队。”

“原本是她，但她不合适，所以我接手了。”贝雷丝简短地道。

艾黛尔贾特颇感意外地重新打量了她一眼，她知道卡多莉奴和罗纳特卿有着很深的牵连：“您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富有人情味一些呢。”

“是吗。”贝雷丝不置可否地道：“以上就是我要转达的事。”

她说着就打算转身离去，但艾黛尔贾特叫住了她：“不知您眼下是否有空呢，贝雷丝大人。我想和您讨论一下本次课题，关于黑鹫学级该如何配合骑士团。”

骑士平静地回视着她，从她眼中，艾黛尔贾特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但她不得不承认，比起那些她见得太多的饱含贪婪、欲望、嫉妒、谄媚……情绪的眼睛，贝雷丝的目光澄澈而纯粹，就像一块干净的墨蓝色宝石，让她感到很舒服。

“好。”

对方没有任何多余的话，点了点头便转身向训练场门口走去。艾黛尔贾特跟着她一路穿过学生宿舍前长长的石板路，来到大修道院的蓄水池边。周末的清晨，大多数学生还没有起床，所以这里十分安静，是个合适的谈话地点。

不过对于艾黛尔贾特来说，多少就有点……

发现艾黛尔贾特站在离蓄水池有一段距离的岸边，贝雷丝注视了她几秒钟，轻易地看穿了她的弱点：“你怕水？”

“我当然不是……好吧，如你所见，我的确不怎么擅长游泳。”艾黛尔贾特下意识想要维护自己作为皇女的尊严，但在接触到对方洞悉一切的目光后，她放弃挣扎一般低声承认了。

“如果你掉下去，我保证会下去救你。”

“真是的……这算是贝雷丝大人的安慰方式吗？”艾黛尔贾特对那人比卡斯帕尔还要直白的发言有些啼笑皆非。

“贝雷丝。”

艾黛尔贾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希望自己这么称呼她。

“好吧，贝雷丝。”这几个音节萦绕在唇舌间时，居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愉悦感和韵律感，艾黛尔贾特因此而心情上扬了一些：“关于本次课题，我有一些想法……”

两人交换了对于课题内容的看法，确定了由贝雷丝带领的骑士团作为主力，黑鹫学级的学生作为辅助的方案。

“贝雷丝的剑技我早有耳闻，就连我们的学级导师也对您赞誉有加。”艾黛尔贾特微笑道：“如果本次课题途中，您能抽空指点一下大家的武艺就好了。”

“伊艾里扎是一个优秀的剑士。”贝雷丝似乎并没有越俎代庖的打算。

“但是，恕我直言，他并不算是一个优秀的导师。”艾黛尔贾特苦笑了一下，她本不想如此在背后非议自己的导师：“他的耐心仅限于面对在剑技上具有过人天赋的学生时。”

“你认为我能胜任？”

“您具备更多的耐心。”

贝雷丝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途中我会让骑士团给黑鹫学级陪练，有需要我会出声指点。”

艾黛尔贾特微笑着道了谢，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敲定了全部事宜。此时已经是早饭时间，许多学生开始三三两两地前往食堂。艾黛尔贾特邀请贝雷丝和她一同用餐，但对方拒绝了。于是艾黛尔贾特得体地表示了遗憾，并与对方道别。

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她告诉自己。她想要探寻的事情，和某种可能性，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达到目的。

艾黛尔贾特注视着贝雷丝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市场的转角处，收起脸上虚假的笑容，恢复成那个让人一见就由衷感到敬畏的黑鹫级长的模样。

必须让修伯特，继续打听和她有关的情报才是。

 

 

EP.2 两个人

 

陡然响起的呓语声把靠坐在湿冷的洞壁旁，因为疲倦而几乎要睡着的艾黛尔贾特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贝雷丝依旧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她上前将覆盖在对方身上的红色级长披风拢紧了一些，避免她着凉——然后她听清了她口中喃喃自语的梦话。

“对不起……”

“对不起……”

“蕾雅大人……”

艾黛尔贾特的眉紧蹙了起来，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拂开贝雷丝额前被冷汗沾湿的头发，却因为她脸上可怖的伤痕而停了下来。

这样的伤在贝雷丝身上还有多处，原因是为了保护她——和她只有寥寥几面之缘的艾黛尔贾特·冯·弗雷斯贝尔古。

前往盖斯巴尔城的课题原本进行得十分顺利，虽然中间发生了盖斯巴尔的民兵凭借大雾天气与对地形的熟悉突破防线前来袭击的意外，但凭借贝雷丝的高超指挥能力，并有赖于大家平常没有疏于训练，很快就平息了这场动乱。

然而危机往往潜藏于风暴即将平息之时，有不怀好意之人在尸体堆中装死，趁艾黛尔贾特疏于防备时发动了袭击。贝雷丝用自己的背挡下了致命的一击，接着两人滚落雾中的山崖，她很快就因为剧烈撞击而失去意识。当她醒过来时，贝雷丝还死死将她护在怀里，而对方身上鲜血淋漓，除了背后因为袭击而留下的深深伤口外，更因为一路护着她滚落下来而被锐石、树枝划开了数不清的伤口。

此时已经是深夜，四周听不到人声，以山崖的地形，就算要下来搜寻恐怕也要花不少时间，看来至少今晚她得独自求生了。

她艰难地将贝雷丝搬到了附近的一处狭窄山洞中，以避免遭受野兽的袭击——换做平常她可以轻易地将贝雷丝抱起来，但一路摔落下来她也受了伤，左侧手臂轻微脱臼，脚踝也扭伤了，只能强撑着一瘸一拐地将她背进山洞。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审视贝雷丝的伤势，认为她必须对她的伤口进行一些处理，否则她很可能等不到救援到来了。

为贝雷丝脱下已经损毁得不成样子的皮甲，小心翼翼地切开黏着血肉的衣料后，她出乎意料地发现，除了不久前造成的外伤外，贝雷丝身上还带着一些形状奇异的伤痕。艾黛尔贾特无法很好地辨认出那是什么样的武器造成的伤痕……非要说的话，有点像是鞭痕，以及一些特殊的魔法造成的痕迹。

然而她无暇细思，从行军水壶中倒出还未喝过的水来为她清洗伤口，然后在她身上不怎么熟练地使用了圣疗，又涂上了外敷的伤药。受环境限制，她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么多，白魔法是她最不擅长的学科，平常也仅仅是掌握了圣疗，方便给自己以及附近的同学简单地治疗伤口、回复体力。但此刻她竟有些后悔自己没有认真学习白魔法……如果她能掌握圣愈这样的高级白魔法，就能更好地为贝雷丝疗伤了。

好在贝雷丝的体质远强于普通人，处理过的伤口在肉眼可见地止血、结痂，让艾黛尔贾特多少安心了一些。

就这么放任贝雷丝出事的话，对她的大业而言也算是扫去了一个巨大的障碍，但艾黛尔贾特过不了自己内心那一关——贝雷丝救过她两次，并且第二次险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更何况……

艾黛尔贾特的手终于轻轻放在了贝雷丝冰冷的额头上，为她拂开了黏在一起的墨蓝色乱发。

或许她是她的道路上，不可缺失的重要环节也说不定。

借着洞口漏进来的些许星光，艾黛尔贾特注视着贝雷丝的面容。因为重伤而陷入昏迷的她，比起平常那个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的她，显得更加亲切一些。当艾黛尔贾特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抚摩着对方的头发了。

“你真是个令人猜不透的人呢，贝雷丝。”艾黛尔贾特轻声说道：“为什么宁可做到这种程度也要救我呢？”

“我也不知道。”

随着声音，贝雷丝的眼睛慢慢睁开了，艾黛尔贾特对上她平静的目光时，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深邃的大海中，海面一片平静，让她既感到害怕，又觉得莫名地安心。

“我觉得自己应该救你，无论如何。所以我遵从了内心的想法。”贝雷丝的声音和她的目光一样平静，艾黛尔贾特仔细分辨着，却无法察觉到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她感到有些失望。

“感觉好点了吗，贝雷丝？”

“嗯，这种程度的伤，很快就会好的。”贝雷丝慢慢坐了起来，因为伤势的缘故，她的动作僵硬而小心，于是艾黛尔贾特搭了把手让她轻轻靠在洞壁上。

“你经常受这种程度的伤吗？”贝雷丝没有否认，艾黛尔贾特却觉得难以置信：“赛罗司骑士团最强的骑士……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频繁受这么重的伤？”

“强大的力量伴随的是更沉重的职责，你应该能理解。”贝雷丝平静地道：“有些事，只有我能为蕾雅大人做到。”

“受这样的伤，也是你的职责所在吗？”艾黛尔贾特按住了贝雷丝的肩膀，因为红色的级长披风滑落下来的缘故，她赤裸的肩膀和肩上疑似鞭痕的伤痕也暴露了出来。

艾黛尔贾特的拇指拂在鞭痕上，但贝雷丝的神色却依旧古井无波。她突然感到莫名地愤怒，稍微加了一些力道，直到贝雷丝的眉渐渐锁紧，才如梦初醒般地松开了手。

“抱歉，贝雷丝，我……”

“你在生气，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艾黛尔贾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未来的劲敌如此在意，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掌握了很多关于她的情报。

除了众所周知的，她是骑士团最强大的精英，蕾雅最信任的骑士，对教会和大司教绝对忠诚外，艾黛尔贾特还知道了她喜欢剑，喜欢美味的食物，喜欢读书，也喜欢钓鱼……以及，喜欢被人信任。

同时艾黛尔贾特也知道，每个月月底的某一天，贝雷丝会从大修道院消失一整天，同时消失的还有大司教蕾雅。当贝雷丝再次出现的时候，会变得比平常更加没有感情、冷漠、难以接近。也会失去食欲，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

根据修伯特获得的情报，在那一天的时候，曾有人见到大司教带着“赛罗司之刃”前往圣庙，直到第二天才离开。至于两人究竟是在圣庙中停留，还是通过那里前往了其他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出发前往盖斯巴尔城之前，正好是贝雷丝失踪的日子。

“……你的伤痕，是因为大司教大人？”

贝雷丝没有说话，但她的沉默在艾黛尔贾特看来无异于是默认。

蕾雅因为某种她不知道的原因在持续伤害着贝雷丝……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艾黛尔贾特感到格外愤怒。但她同时也意识到，贝雷丝从未有过任何反抗的意图。

艾黛尔贾特长长地叹了口气：“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贝雷丝摇了摇头。

“贝雷丝平常，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艾黛尔贾特早已从调查报告中知道了一切，但她想听贝雷丝亲口对她说。

也许因为等待天亮是一件无聊的事吧，贝雷丝耐心地回答了艾黛尔贾特了问题。

“也许你会觉得无趣……训练，阅读，用餐，然后完成教会的任务。日复一日。”

“听起来和我的生活也没有太大区别。”

“真的吗？”

“不过我还需要上课。”

“我没有在士官学校就读过，不过大家似乎都很开心。”

“是呢……不管怎么说，对大家而言，在士官学校的这一年，都是弥足珍贵的时光。”艾黛尔贾特笑了笑：“但离开之后，大家就不得不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了。”

“艾黛尔贾特也是吗？”

“我也是哦，离开士官学校之后，就会继承阿德剌斯忒亚帝国的皇帝之位。”

“会和现在有所不同吗？”

艾黛尔贾特看向她，惊讶于对方隐藏在平静外貌下的细腻心思与过人的智慧。

“现在的我，是黑鹫学级的级长与帝国的皇女。在那之后，我将尽心尽力地扮演帝国皇帝的角色，引导我的国家与人民走向更好的世界。”

“那么，艾黛尔贾特本人呢？”

“在这样的世界里，是不需要艾黛尔贾特本身的意志存在的。”

帝国需要的，只是身为皇帝的她而已。

“可你的意志就在这里，在我面前，我很确定。”

“唉……你说得没错哦，贝雷丝。此时此刻在你面前的，的确是艾黛尔贾特本人……至少在天亮回到大家身边前是这样。”

也许是因为此时此刻只有她们两人，又或许是因为眼前的人曾豁出性命救过她。艾黛尔贾特觉得就算在她面前短暂地展现自己本来的面目也没有关系。

也许理解了艾黛尔贾特的苦衷，贝雷丝没有再说什么。她把脖子向后仰着抵在墙上，抬头看着黑漆漆的洞顶：“我会好好珍惜这段时间的，真正的艾黛尔贾特。”

艾黛尔贾特微笑了起来，这一回，她没有再展露出总是保持着矜持与礼节的假笑，而是真实诚意，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

“如果我不是在大修道院、不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你就好了。”

贝雷丝顺着她的话语，不由自主开始了想象：“如果我不是骑士，又或者你不是皇帝……会怎么样呢？”

“那一定是另一个……非常非常美好的故事吧。”

“嗯……”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艾黛尔贾特道：“如果……”

“嗯？”

“如果……你现在离开这里，放弃圣战骑士的身份，或许从此就能作为一个自由的人类而存在。”

贝雷丝看向艾黛尔贾特，有一瞬间，艾黛尔贾特似乎看到那片深邃的大海中起了些许波澜。

“我会告诉所有人，你为了保护我，坠下山崖尸骨无存。你救了我一命，之后所有的麻烦，我都可以为你承担。”

贝雷丝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平静地道：“谢谢你，艾黛尔贾特。”

没有答应，即是委婉的拒绝。

于是艾黛尔贾特不再说话，而是靠着洞壁，缓缓闭上了眼睛。

 

 

EP.3 心的裂缝

 

贝雷丝总是会想起，那天艾黛尔贾特在山洞中对她说的那番话。

如果两人的身份与现在截然不同，如果她不是骑士，她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只容纳着女神与大司教的心，有了少许的动摇。

不……或许早在第一次遇到艾黛尔贾特时，她的心，就已经不再纯粹了。

在那时候，于森林中偶遇艾黛尔贾特的时候，她感受到自己不会跳动的心脏在疯狂挣扎着，血液中有什么在不断地共鸣，叫嚣着要她上前救下那名少女。

那之后，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那名一直在沉睡的绿发少女终于醒来，她自称为苏谛斯……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她没有像往常那样，事无巨细都汇报给大司教蕾雅，而是将这件事——遇到艾黛尔贾特之后自己身上产生了变化的事，悄然隐瞒下来。

她感觉自己成了一个矛盾的个体：大司教的养育之恩和从小抱持的对女神的绝对虔诚的信念让她无条件地忠诚于以蕾雅为首的赛罗司教会；但内心无意中产生的裂纹却随着时间慢慢扩大成裂隙，让她对从前习以为常的一切都有了不一样的体悟。

比如此刻。

大司教刚完成了对她的又一次“仪式”，她的身上再一次变得鲜血淋漓，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

从小到大，她总会跟随大司教来到圣庙，在圣者赛罗司的棺椁之前承受这样的“仪式”。大司教说这是承受女神降临所必须经历的痛苦，能将自己的信念变得更加纯粹与虔诚。

大司教这样说的时候，浅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极度的狂热。而贝雷丝从未询问或是质疑过她的行为，尽管她内心十分抗拒这样的仪式。

仪式近来变得越来越频繁了，从前是一年一次，后来是半年，几个月，现在则是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

贝雷丝垂下眼默默忍受着因伤口而来的痛，比起这种让她感到反胃的痛，她宁可再一次掉下山崖摔得血肉模糊，至少那时是有人真正关心着她，信任着她的。

“今天，也失败了呢，贝雷丝。”

“是，蕾雅大人。”贝雷丝平静地回答。

“这么多年了……你从未听到过女神大人的声音吗？”

贝雷丝没有说话。

“看来……你和你的母亲一样……”大司教看着她脸上还未痊愈的伤痕，突然觉得那为艾黛尔贾特而不是女神而承受的伤痛十分碍眼：“我听说，你最近和艾黛尔贾特那孩子走得很近。”

“我答应了黑鹫学级的请求，抽空去指导他们的武艺与战略。”

“如果贝雷丝不是骑士的话，或许很适合成为一个教师呢。”蕾雅温和地道：“你是怎么想的呢，贝雷丝？”

“如果你成为教师，就能更好地指点那些孩子了吧。”

贝雷丝抬头看向养育了自己的人，那是人人称道的大司教，赛罗司教会的领袖。她慈爱，仁和……像母亲一样包容着所有信徒。但唯有贝雷丝知道，在她温柔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怎样疯狂如同野兽一般的内心。

当她温和地注视自己的时候，贝雷丝却仿佛能听到野兽的嘶吼声。

“我是蕾雅大人的骑士，我的心只能容纳蕾雅大人与神圣的女神大人。”贝雷丝垂下眼，道出了一如既往的答案。

但她知道，在她内心逐渐扩大的裂缝深处，诞生了截然不同的意志。

“既然如此，”她听到蕾雅用一种压抑着狂热，又志在必得的声音说道：“下个月的这时候，跟我去一个地方。”

“这一次……我一定会成功。”

 

离开大圣堂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长桥上等待她的艾黛尔贾特——之所以如此肯定她的来意，是因为自始至终，那双如同黎明的天空一样颜色的眼睛都在注视着自己。

贝雷丝的心突然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就像飘荡无依的灵魂突然找到了某种归宿。她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向对方走去。

“真是少见，你会来到这里。”

其实贝雷丝是知道的，她会来到这里，是为了等自己。这几个月来，每到她去圣庙的日子，艾黛尔贾特都会到长桥上等待着她出现。虽然她从来都不问自己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但这种沉默的陪伴让她觉得很安心。

“我想贝雷丝也差不多该出现了。”艾黛尔贾特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锁骨处多出的伤痕上时沉了沉，但她没有多问，而是体贴地转开了话题：“我想你需要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

以往这时候，贝雷丝会赞同艾黛尔贾特的建议，但今天她摇了摇头：“我想四处走走……和你一起。”

艾黛尔贾特有些诧异，但她很快欣喜于贝雷丝的选择：“我知道了，我会陪着你的，贝雷丝。”

两人并肩离开了长桥，拐上通往大修道院东区的道路。前方是静谧的墓园，再往前则是骑士之间与马厩。两人慢悠悠地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有一名黑鹫学级的学生路过，向贝雷丝响亮地打了个招呼，艾黛尔贾特才说道：“黑鹫学级的学生，都很喜欢贝雷丝呢。”

“是吗？”

“贝雷丝是个优秀的、有耐心的教导者，你真的不考虑转职成为教师吗？”

“蕾雅大人也这么问过我。”

艾黛尔贾特诧异地挑起了细眉：“那个蕾雅大人……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但她绝不会放任我成为教师的。”贝雷丝今天少见地多话，艾黛尔贾特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唯有我……永远只会是女神的骑士。”

“那么贝雷丝是怎么想的呢？”见她看向自己，艾黛尔贾特微笑道：“不是‘赛罗司之刃’，而是贝雷丝本身的想法哦。”

“如果能有艾黛尔贾特这样的学生，教师这份工作也会变得让人期待起来。”

“姑且就当做是对我的称赞吧，”艾黛尔贾特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不过很可惜，你已经错过了成为我的老师的机会。”

“嗯，真的很可惜。”贝雷丝由衷地道。

“不过即便不是师生，我也依旧与贝雷丝相遇，结下了独一无二的羁绊。”艾黛尔贾特停下脚步，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注视着贝雷丝：“下个月的今天，我或许不能在这里等你了。我需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到那时候，我应该暂时无法回到大修道院。”

贝雷丝在艾黛尔贾特充满觉悟的目光深处看到了一抹藏得很深的决绝，她的心紧紧地揪了一下，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

“……贝雷丝？”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艾黛尔贾特慢慢回握住了贝雷丝的手：“不过请记得，贝雷丝，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回到这里——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

“我会期待的，”贝雷丝回答：“期待我们的再一次见面。”

她没有告诉艾黛尔贾特下个月她会跟随蕾雅前往圣墓，既然艾黛尔贾特那时候不会待在大修道院，那么就算她知道这一点也毫无意义。

而且她有一种微妙的直觉，就好像她正站在人生的分岔口，她的选择，会改变她的未来。

 

 

EP.4 人世

 

“贝雷丝，杀了艾黛尔贾特。”

彼时她正在圣庙地下深处的圣墓中，接受着人生最后一次“仪式”。

她静静地坐在青玉王座上，忍受着大司教对她所做的一切。看着眼前的大司教，她突然有了一种滑稽的感觉。

她是容器。

从一出生开始，她就作为女神的容器而被大司教抚养长大。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她应该为大司教而活。

但大司教要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心脏，属于女神的心脏。

无数次的仪式中，她希望她能感应到女神的气息，但每一次都失败了。

不，或许已经成功了，但她从未告诉大司教，自己的心里住着真正的女神的事。因为她好像，再也不想作为一个容器而活了——从她遇见艾黛尔贾特，从她的心开始产生裂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产生了“自我”，成为了真正的贝雷丝。

这是她最后一次作为容器、作为没有自我的骑士而接受来自大司教的“仪式”。在那之后，她只是贝雷丝，从此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着。

或许她会成为教师，又或者是一个自由的佣兵。但在那之前，她想先见艾黛尔贾特一面。

“到此为止吧。”

艾黛尔贾特凛然的声音让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仿佛回应她的祈愿一般，她出现在了圣墓的王座之下，身后站着全副武装的帝国士兵。

贝雷丝注视着艾黛尔贾特，艾黛尔贾特也注视着贝雷丝。

那双黎明一样的眼睛似乎在引导着她，引导她走向全新的人生。所以她站起身，向她走去。

身后传来大司教愈发凛冽严厉的呼唤，但那再也无法左右贝雷丝的心，也无法停下她的脚步，

在人生的岔路口上，她做出了选择，因而迎来了全新的人生。

在此之前，她必须竭尽全力保护好她的引导者才是。

她曾无数次保护过蕾雅，枢机卿，贵族政要……但那都是在执行冰冷冷的任务。这一回，她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保护着什么人，那是一种——决不能让别人夺走某件事物的决心。

她拔出剑，像在盖斯巴尔领的迷雾中那时一样，毅然挡在了艾黛尔贾特的敌人前面。

 

“我没想到，你会选择跟我站在一起。”在帝国军的临时要塞中，支开了其他人后，艾黛尔贾特略用了些力握住了贝雷丝的手：“但我真的很高兴你能遵从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无论那是什么。”

“我想尝试全新的人生，不是作为教会的信徒、骑士……也不是女神的容器。而这个机会是你给予的，艾黛尔贾特。”

“并不是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而是你发自内心地想要成为你自己。”艾黛尔贾特轻抚着她的面颊：“贝雷丝就是贝雷丝，不是‘赛罗司之刃’，也不是圣战骑士，更不是女神的容器。”

“那你呢，此刻的艾黛尔贾特，也是艾黛尔贾特吗？”

“既然你愿意在我面前展现绝无仅有的自己，那我又有什么理由以自身之外的身份来面对你呢。”

“艾黛尔贾特……”

“‘艾尔’……贝雷丝可以用这个称呼来呼唤我吗？”

“艾尔？”

“这是我的至亲才会对我使用的称呼哦，我希望你也能这样呼唤我。”艾黛尔贾特注视着她：“不是作为级长与皇帝，也不是作为友人的艾黛尔贾特，而是如同家人一般的‘艾尔’……不，或许比家人更重要一些也说不定。”

此刻的贝雷丝还很难理清艾黛尔贾特话中的含义，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很愿意成为艾黛尔贾特口中那个特殊的存在。

“艾尔。”

“嗯……贝雷丝。”

两人注视着对方，过了许久，贝雷丝才想起要问：“艾尔为什么会出现在圣墓？”

于是艾黛尔贾特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那是一个在黑暗的深渊中立誓要纠正这个被女神的纹章制度所扭曲的不公平世界的少女，为了实现理想而忍辱负重，最终得以夺回皇权，决定向女神的代言者宣战的故事。

“对我而言，贝雷丝真的是一个巨大的阻碍呢。”艾黛尔贾特无奈地笑着：“最开始我曾想要拉拢你，但后来，我却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着，就算不支持我也没有关系。”

“对我而言，你能成为你自己，遵从内心的选择，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我在圣墓依旧选择追随蕾雅大人，向你挥剑呢？”

“我会感到很遗憾……但我一定会打败你和蕾雅，继续前行。想要达成理想的这份信心与觉悟，我有自信不必任何人差。”

也许有人会觉得艾黛尔贾特的选择很冷酷，但贝雷丝却觉得，这样坚定前行的她十分耀眼。或许这正是她一直吸引着她，让她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的原因之一吧。

在大修道院的时候，每一次看到她，她都能感觉到她鲜活的生命与比任何人都要有力的心跳。

“那么，我想我已经知道自己究竟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了。”在艾黛尔贾特好奇与询问的目光下，贝雷丝道：“我想要追随你，借由帮助你实现理想，找到我存在的意义。”

“就算要向你昔日的抚养者，同僚，伙伴挥剑也没关系吗？”

她握着艾黛尔贾特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在。在那里，她平静的心脏正在奋力震颤着，像是想要摆脱二十一年来的束缚，得到真正的自由。

“我想，这就是来自我内心的答案。”

 

在那之后，贝雷丝遵从她的内心，一直陪伴在艾黛尔贾特身边。和她并肩作战，最终完成了芙朵拉大陆的统一大业，打败赛罗司教会，让世界的掌控权从神明的眷属手中夺回。

在此过程中，经由艾黛尔贾特的牵线搭桥，贝雷丝也获得了与其他伙伴的珍贵羁绊。

因为她总是耐心指导着大家的缘故，许多人开始称呼她为“老师”，就连艾黛尔贾特偶尔也会用这样的称呼来调侃她。

而她与艾黛尔贾特之间的关系也在数年的战争中逐渐明朗，当她明确了什么是“比家人更重要的存在”后，就于战争结束的黎明中，向艾黛尔贾特告白，正式确立了两人的伴侣关系。

有趣的是，当皇帝向伙伴们宣布两人的而关系时，大家看来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是一副“原来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吗”的表情。

有赖于大家对两人之间关系的共识，艾黛尔贾特很快把这一关系从伴侣变成了实际上的婚姻关系。在芙朵拉走向全新未来的一年后，两人也步入婚姻殿堂，揭开了人生的崭新篇章。

 

 

EP.5 终章

 

“真的要在这里吗，贝雷丝？”

婚后一年才有机会暂时放下工作开始蜜月假期的皇帝与皇后的第一站，就是盖斯巴尔领悬崖下的洞穴。

原本按艾黛尔贾特的意思，两人如果要故地重游，回大修道院一趟是最好的选择。但贝雷丝坚持要来到这里——非但要来这里，还大有在这里睡一个晚上的意思。

“这可不是什么过夜的好地点哦。”

“我知道，”贝雷丝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时至今日，她已经渐渐能展现出各种各样的表情了。在大修道院被夺走的感情与笑容，正在艾黛尔贾特和其他学生的帮助下，慢慢回到贝雷丝的身上：“但这里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我记得那时候，贝雷丝为了救我受伤了，还摔得浑身是血。”

“那时候我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后来贝雷丝才渐渐明白，她的心是想要守住生命中最鲜活的存在——只有看着她，贝雷丝才能慢慢学会什么才是活着，什么才是真正的自我。

“真是会说甜言蜜语呢……不过还是谢谢你，贝雷丝。”艾黛尔贾特向贝雷丝伸出手，任由她拉着自己靠着洞壁坐下。她把头轻轻靠在贝雷丝的肩膀上，回想那个时候两人之间疏远又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微妙关系，不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真好，”望着燃起的篝火，贝雷丝突然道：“已经不需要再压抑着对艾尔的心情了。”

“嗯？那个时候贝雷丝就已经有……”

“如果我真的是艾尔的老师就好了。”

“哼？如果是老师的话，可不该对女学生出手哦。”

“那我就来夜袭艾尔好了。”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艾黛尔贾特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这可不是什么正经的词汇哦……不会是从多洛缇雅那里学来的吧？”

艾黛尔贾特记得战争时期她经常“不小心”听到多洛缇雅与佩托拉调情的话语，该不会是她们在贝雷丝面前也毫不收敛吧？

“我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什么都不知道。”贝雷丝把娇小的伴侣搂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只是不擅长表达，也不想花时间关注无关的事。”

“看来贝雷丝老师离为人师表差得很远呢。”艾黛尔贾特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需要在其他学生面前像一个老师就好了，在艾尔面前，我永远都是贝雷丝。”

“今天的你，真的很会说甜言蜜语呢，贝雷丝。”

“不叫‘老师’了吗？”

“因为此刻的你，是只属于我的‘贝雷丝’哦。”

艾黛尔贾特捧着她的脸，指尖探入她墨蓝色的发丝间，亲昵地揉动着。贝雷丝被她蛊惑了，她凑上前献上亲吻，在亲昵的纠缠间，情热渐渐蔓延全身，驱散夜间的寒意。

“此刻的你，也是我的艾黛尔贾特吗？”

“那天在这里说过的话，时至今日也不曾改变。”艾黛尔贾特亲吻她的唇，如同婚礼上的誓言一般，郑重地再一次说道：“此时此刻在你面前的，不是具有某种身份的我，而是纯粹的艾黛尔贾特，是你的‘艾尔’。”

贝雷丝贪婪地注视着她如黎明一般美丽的浅紫眼眸，从很早开始，她就喜欢上了这双漂亮的眼睛。经由这双眼睛与眼睛的主人的引导，她开启了属于自己的全新的黎明。

虽然狭小湿冷的山洞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地点，但她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了。

她低头亲吻着她的脖子，索取着属于伴侣的温暖与馨香。她喃喃呼唤着对方的名字，毫无意外地得到了饱含爱意的回应。

 

情事过后，天已经蒙蒙亮了。再过一会儿，等太阳越过地平线，就是崭新的一天。

两人整理好衣服，手拉着手走出山洞。不远处是一小片湖泊，贝雷丝走在靠湖的一侧，紧握着艾黛尔贾特的手，将她保护在了远离湖泊的一侧。但艾黛尔贾特微笑着晃了晃她的手，和她并肩正站在了湖边，向远处眺望。

“艾尔已经不怕水了吗？”

“因为有贝雷丝在嘛，如果掉下去的话，你会救我的。”

同样的对话也曾发生在大修道院的蓄水池边，贝雷丝因此而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不会让你掉下去的，因为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

“那你可要一直陪伴着我哦。”

贝雷丝将艾黛尔贾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在那里，她重获新生的心脏正在稳健地跳动着。

“我会和你一起，活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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