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我 予我 与我
- 醒醒不醒哎
- 2022-07-10 08:31:55
花信来时 恨无人似花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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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翊在一起之前,杜城也曾幻想过无数次未来另一半的模样。
年少时期,情窦初开的杜城惊鸿一瞥,被《初吻》中的苏菲玛索摄了魂。彼时的苏菲玛索单纯灵动又不失稚嫩的小性感。她被罩上耳机的那刻,世界的巨大音频由摇滚换成了这首《reality》。
杜城或许早就不记得电影究竟演了些什么,少不经事更是无法深切体会那朦胧的法式浪漫,唯独记得那双棕绿色的眼睛和那朵懵懂的法兰西玫瑰。
悠悠长鸣,早已独占了少年的整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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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一个人究竟需要多久?
于杜城而言,不过一个瞬间的对视便足以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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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节,万家灯火不甚热闹。身为队长的杜城自是担下了春节值班的任务,早早的给下属放了假。唯有沈翊,直至太阳落了西山也见得其单薄的身影。
“沈翊你怎么不回家?”
寻着光亮杜城轻轻推开406的房门,只见沈翊坐在画板前心无旁骛的挥动画笔,清瘦的手臂和宽大的衬衫上斑驳的沾染着几抹色彩。
沈翊闻声回头,耸耸肩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笑容,似乎早就习惯了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里享受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孤独,坦然的令杜城有些心疼。
“没有家。”
“那这儿就是你的家。”
杜城踱步到沈翊旁,细细端详着眼前颜料还明艳湿润的画作。那是一片静谧的森林,微弱的月光被雾气笼罩,似乎隔着画布还能听到蝉鸣阵阵蛙声一片。唯有远处一盏灯火通透明亮,成了整幅绿灰交叠中唯一光源。
“那城队收留我一晚可好?”
“可好。”
向来默契也无需多言,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关系逐渐变得不明朗起来,暧昧若有似无却又克制的恰到好处,深究下来也不过是沈翊主动的默默隐忍,杜城被动的稀里糊涂。
那年北江还没有严格实行禁烟令。
随着12点的钟声敲响,北江的上空是玉树银花。不起眼的小火种在半空中崩裂绽放,花瓣如雨,似瀑布似火焰,散化成火星划破长空,点亮了整个北江的夜。
杜城自幼便喜欢极了这阖家欢聚共赏烟花的时刻。倒不是打心底里觉得有多美,只是这意味着常年在外的父母能短暂的陪伴在自己身边几个时日,意味着一家人难得的团圆。
“难得看到这么美的北江。”
被杜城连拖带拽拉上分局天台的沈翊倚靠着栏杆,沉醉于远处灯火通明夜空片片花海不由发出一阵感叹。轻起手腕在空气中描描画画,宛如童话中执掌魔法的小精灵随着晃动的指尖拖出盈盈光点,执江山做画布,平添一抹灯火璀璨。
抿轻笑着抬眼间,直挺挺撞上杜城的视线——
体现爱的时候,眼神与动作,甚至连布景都是可以是虚无的。如同那一刻杜城忽略了身后所有,在沈翊的眼睛里看到了年少的自己,而自己的眼眸中则跌进了那朵魂牵梦绕的法兰西玫瑰。
国产青春爱情电影那是写小说,画外音好像是在渲染作者的情感,像要与观众产生同感共鸣。可是爱情,说透了那就不是自己的了。你的眼神我的眼神,是对的,那就是爱了。
有人说对视八秒便会相爱,第七秒的时候,杜城心里那股稀里糊涂的拧巴劲儿豁然开朗。那双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眼睛突然拼凑出了完整的容貌,竟于眼前人不差分毫。
沈翊捕捉到了杜城的眼神变化,平日里或凌厉或温柔的眉眼间,在这八秒中染上了一抹浓重的爱意与欲望,热切的像是要将自己灼烧融化生吞活剥。
“沈翊,许个愿吧。”
向来直球攻势的杜城在确定自己心意后便会义无反顾的勇往直前,自然这次也不例外。
看着双手合十乖乖闭起眼睛的沈翊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任凭着自己心里燃起的一股子冲动劲儿直挺挺的吻了上去,亦或者是结结实实的撞了上去。
只是这拙劣的吻技扎扎实实暴露了杜城并不擅长这种情事,控制不好力道嗑的沈翊一阵生疼皱着眉头直抽冷气。
空中一阵绚丽的烟火炸裂开来,花火的光清晰的照亮了杜城脸上的一抹绯红。
明明是他主动的,怎么害羞的的倒像我占了他便宜一般?
“初吻?”
“才不是。”
“初吻是什么味道的?”
“酸”杜城砸吧了一下滋味儿,嘴里萦绕的是残存的淡淡醋香。
“活该,谁让你刚才吃饺子非要蘸那么多醋”
说罢沈翊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熟练的剥去糖衣塞进嘴里,口腔中的余温将糖果渐渐融化,不多久唇齿间便充盈着浓郁的草莓香气。
“再试试”沈翊轻点自己的下唇。
杜城哪里受得了这种美人骨温柔乡,顺从的减轻了力道献上热吻。唇齿交融,沈翊轻轻把口中的草莓糖果用舌尖渡到杜城嘴里,扶住对面人的肩膀拉开了距离狡黠一笑——
“这次是甜的了。”
“甜”
190的大个子被沈翊一番操作彻底臊红了脸,语言能力霎时间崩析瓦解紊乱的彻底,扭过头去吞吞吐吐也只憋出一个字的回应,却在试图去牵沈翊手的时候被对方不着痕迹的躲了一下,惹得杜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沈翊……”
刚才还眉眼带笑的沈翊霎时间低下了头,思索了一会儿转身倚在围栏上俯瞰着万家灯火,紧握着栏杆的手用了力,手背上青筋凸起关节泛起一阵苍白——
“杜城,你真的想好了吗?”
“如果你还没想好,我就当你刚才只是一时冲动,我也是被这气氛冲昏了头……”
听闻沈翊的话杜城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这种言语之间赤裸裸透露出的不信任让杜城皱起眉头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沈翊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想好了”
“这条路不好走。”
“那有什么关系,路的尽头还是路。”
沈翊没有反驳,只是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的把自己的小手塞进杜城带着温热的掌心。
爱上一个人究竟需要多久?
于杜城而言,可能又并不是一个瞬间的对视。而是日日夜夜间早已情愫暗生,只不过在那恰好的一瞬间情感迸裂,红了脸也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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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简单?”薛知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摇晃着空落落的酒杯略显惊讶。
“感情到了,哪有什么复杂的事”
“杜倾说你们曾经感情很好”
“是”
“有多好?”
薛知晚抬手给自己面前的空酒杯添了个满,扬扬眉毛示意杜城继续说下去。
有多好?杜城托着下巴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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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心里藏着秘密的时候,无论做任何事都显得心虚又刻意。
“沈老师,你最近跟城队吵架了?”
李晗趁着城队出外勤的功夫偷偷推开门溜进406,拉过一旁的椅子一屁股坐在沈翊旁边悄声询问。
“没有阿,怎么了?”
“我总觉得最近你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李晗无意摆弄着桌上的铅笔,脑袋里细想着最近八卦小分队私下通过两人的反常行为一致得出的结论。
“哪里怪了”沈翊脸上突然泛起一阵潮红,言语间夹杂着一丝紧张。
“比如最近你和城队最近在局里都变得很生疏,见面连招呼都不打。”
“有吗?”
“当然有,还有阿城队以前动不动就来你办公室,最近都很少出现了。”
“你们还有功夫观察这个?看来还是活太少了。”
“沈老师你说话的语气倒越来越像城队了”李晗不满的撇撇嘴,看着沈翊没有生气的兆头便继续自顾自的说起来——
“还有上次,我和蒋峰都看到城队在警局门口把你赶下车了”
“继续”沈翊抿着嘴心里憋着笑,手上不住的拿着炭笔勾勾画画。
“菲姐让你去相亲的时候我们都听到了城队特别凶的打电话让你回来加班。这简直就是公报私仇,那天明明哪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李晗冷哼一声。
“还有阿,以前沈老师你每次妙笔生花在关键时刻画出嫌疑人,城队都要把你夸上天了。开会当面夸私下聚餐夸,连张局面前都要嘚嘚瑟瑟秀上几次,可是你看看最近!”
“最近怎么了?”
“最近只会冷着脸说一句挺好的,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这重要吗?”沈翊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这当然重要了!沈老师是不是你们真的闹别扭了?”李晗看着沉默的沈翊觉得自己猜出了正确答案,放下手中的铅笔拍拍沈翊的肩膀语重心长。
“沈老师,城队脾气不好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你看蒋峰天天被骂不还是照样和城队乐乐呵呵插科打诨的。”
“毕竟床头吵架床尾和——哎不是不是,好像这个比喻不太对。”
“吵架嘛要化干戈为玉帛!你们俩可是北江分局最佳cp,防线不能破cp也不能拆阿!”
李晗拍着大腿有些痛心疾首,身上背负着所有办公室人的希望——
自从察觉出城队和沈老师之间磁场变化后整个办公室都自发陷入低气压状态。回想着起初两人不共戴天的模样,如今每天战战兢兢生怕被耷拉着脸的杜城当成出气筒,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真的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行了我知道了”沈翊无奈的笑笑,顺手把画好的速写取下交到李晗手里。
“帮我放城队桌子上”
李晗接过画看了几秒,画上昂首挺胸的猫咪揪着一只警犬的耳朵怒吼,小脑袋不自觉的代入到沈翊和杜城身上偷偷笑出了声。
相安无事一整个下午,直到下班时间杜城才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赶回分局。路过集中办公区时脚下生风好一副请勿打扰的模样,惹得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回到办公室不过几秒,便直挺挺的闯进了406,手里紧攥着那张极其写意的速写像。
“沈翊!”
随着杜城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啪的一声406的门摔的震天响。
“李晗,你确定你安抚过沈老师了?”蒋峰心头一颤,戳了戳满脸呆滞的李晗。
“我……我确定阿,那张画是沈老师让我放的……”
“我怎么觉得越来越糟了?”从解剖室出来的何溶月刚巧看到这一幕。
“赶紧走!”蒋峰一声令下,所有无关人士用最快的速度撤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以至于错过了杜城那足以令人惊掉下巴后半句——
“沈翊!”
“我哪儿错了你揪我耳朵!”
沈翊和杜城自打住在一起后,用杜倾的话说就是毛坯房终于变成的精装修。
杜城自知自己在这方面的审美有些不堪,以至于后来添置和换掉的家具,大到沙发橱柜小到桌布花瓶都是沈翊亲自挑选的,各个角落都充斥着艺术的气息。
——一切也不过因为沈翊喜欢罢了。
渐渐的,本来毫无生气放眼望去除了家具就是健身器材的房子终于变成了两人一猫满是爱意的家。
结束一天的辛勤工作,两人头一歪直挺挺瘫倒在床上。
“沈翊,你还没说下午干嘛揪我耳朵!”
私下的杜城俨然没有了队长那副威风凛凛的模样,穿着宽大睡衣窝在床上揉搓着沈翊的小腿,较真儿又委屈。
男人至死是少年。沈翊看着眼前有些还在耿耿于怀的杜城,脑海中突然蹦出这句话。
沈翊坐直了身子掰着右手手指,一条一条复述着李晗下午的话。转达完毕,眉眼带笑的一个巴掌直挺挺的立在杜城脸前。
杜城有些哭笑不得,撇着嘴伸手弯下沈翊的大拇指——
“沈老师是你自己说我现在看见你就会摇尾巴,太容易被别人看出端倪。揪着我的耳朵告诉我在分局离你远一点,对你冷淡一点少冲你嘻嘻哈哈。”
弯下食指——
“你说我进你办公室会影响你工作,前几天刚立下了以后每天进你办公室不许超过3次,每次不许超过10分钟的家规我哪敢不遵守。现在每天在分局只有半小时能跟沈老师单独相处探讨人生理想,我也很委屈阿!”
弯下无名指——
“菲姐让你相亲你还真去,你就故意气我呢吧沈翊!中途还给我发一起喝咖啡的照片?这次是打电话喊你回来加班,下次我就带着手铐去抓人了你信不信!”
提起这件事杜城依旧一肚子火。
弯下小拇指——
“这确实是我的问题,之前夸的太多结果现在各个分局都知道我们有捕风捉影小能手。每天都被借来借去这里帮忙那里帮忙,市局还有个路海洲天天盯猎物一样盯着你,我只能低调行事了。再说了,回家我可一点都没少夸!”
一条一条狡辩完毕,沈翊看着孤零零竖起的中指瞪了杜城一眼。
“你这是鄙视谁呢!”
杜城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素戒结结实实套在了沈翊的右手中指上。俯身亲了亲戴着戒指的指腹,笑眯眯的弯下最后一根手指包在掌心——
“我哪里把你赶下车了,我去市局开会特意绕个大圈把沈老师送去上班还要被误会,沈老师不补偿我一下说不过去了吧?”
说罢没等沈翊反应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直挺挺的压在身下。
彼此的呼吸变的灼热,细看还能看得清沈翊脸上细小的绒毛和面颊透出的点点粉红,甚至能听到对方坚实有力乱了节奏的心跳——
“局里不能戴戒指。”沈翊撇过头看着指腹的戒环笑没了眼睛。
“那就戴在脖子上,我准了。”
颠鸾倒凤春风一度,沈翊满身潮红像个熟透的虾子蜷缩在杜城怀中穿着粗气,锁骨处星星点点的吻痕像极了盛放在寒冬中的腊梅,其间还夹杂着深浅不一的齿痕,动一动便痛的沈翊直抽凉气。
“杜城你真狗!”嘴里忿忿的抱怨起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的始作俑者,双手快速扯好上挂在小腿处的底裤。
“汪汪”杜城闭着眼回应着,环着沈翊的手臂紧了又紧,拇指指腹摩挲着怀中人娇嫩的皮肤。
“沈翊,不如我们公开好不好,这样真的好累”
“不到时候万一影响不好,再等等吧。”沈翊伸出手蹭了蹭杜城额上的细汗,安慰一般往杜城胸口蹭了又蹭,沉默间听得头顶传来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叹息。
“杜城我饿了”
“想吃什么”
“分局旁边的胡子烧烤,还有他们家的熟醉小龙虾”沈翊歪着脑袋砸吧着嘴唇,想到脑海中的美味唾液就已经开始分泌个不停。
杜城摸出枕边的手机看了看将将过12点,麻利的摸起床头的衣服套上了身。
“那你在家等我”
“叫个跑腿吧,太晚了”
“等跑腿的功夫我都给你带回来了,乖乖在家我很快回来。”
杜城吻了吻沈翊的嘴角翻出通讯录边拨电话边拎起车钥匙出了门。那本就是加班时常常光顾的夜宵摊,一来二去和老板也早早混成了熟人。
窝在床上的沈翊揪着被子嘴角勾起一抹惬意的笑,摘下手上的素戒对着头顶的灯满心欢喜的看了又看。
戒指内圈用花体刻着D&S的字样,表面用简单线条勾勒着迎风飞翔的羽翼周遭点缀着几缕淡淡的水波纹样。整体不复杂却在细节上充斥着满满的小心机。
沈翊摩挲许久重新戴在手上,不一会儿拍着小脑袋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一根素雅的项链,小心翼翼再一次取下戒指连同项链一起挂在了颈间。
它会时刻陪伴你,替我千千万万次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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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烧烤真的很好吃吗?”
第二杯酒,薛知晚一口饮下,问出了一个令杜城啼笑皆非的问题。
“好吃,不过后来关门了”
“所以你的同事们现在都不知道这段往事?”
“知道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他是个艺术家。”
“按照心意生活,按照内心世界生活的人,自然是艺术家。”
“在你心里他真的温柔又可爱,还有些任性。”
“被爱的时候任性一点又怎么样呢?”
“你们吵过架吗?”
“当然”
“那跟温柔又好脾气的人吵架会是什么样子?”薛知晚倚靠在座椅背托着下巴好奇。
“你知道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受吗?”
“怎么说?”
“又酸又涩却又毫无办法。极少时候又会觉得这是在用他的温柔化解你的愤怒。”
薛知晚轻笑着添满第三杯酒,冲杜城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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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子道,夫不可陷之盾与无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
那寒冰与烈火呢?世人却众说纷纭。火的大小,冰的体积,燃烧的时间。影响的变量太多倒也没有了准确的定论。
杜城与沈翊在某些方便像极了这样。
杜城向来性子急切又冲动,是个有什么说什么掏心掏肺的感情直球选手。爱是真的吵架也是真的,生气是真的好哄也是真的,顺顺毛的功夫自然就什么都好了。
沈翊却恰恰相反。
起先杜城不懂,看着同往常一般温柔的沈翊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在久而久之的日渐相处中才渐渐发现——
哦,原来沈翊的气是闷在心里的。
在一起的第三年,分局接到了一个特殊的案子——一起校园霸凌引发的故意伤害案,却阴差阳错成了沈翊和杜城关系的转折点。
“城队审的怎么样?”
“一个都不肯承认,现在这帮未成年人阿。”
杜城翻看着6位嫌疑人的口供揉了揉太阳穴。
三天前的夜晚,刚下晚自习独自回家的俞舟突然遭到了三名男子的殴打,施暴者全程带着帽子口罩没有说一句话,唯一的线索便是俞舟昏迷之前扯开了其中一人的风衣外套看到了同自己一样的校服。
由于地处偏僻摄像头不完善,只有马路对面拍到了极其模糊的一段影像。杜城一行人只得通过俞舟的叙述,看看能不能在平日经常欺负自己的校霸们身上找到些线索。
“沈老师那边呢?”
“没什么问题,一会儿回去看看能不能和监控里对的上。”
沈翊把早上自己在审讯室外透过玻璃画出的6人的头骨人像递给了杜城。
由于监控视频的质量实在太差,沈翊便想出了这个反其道而行之的办法,趁昨天夜里画出了监控中施暴者骨骼的大致轮廓与特征用来与几位嫌疑人挨个比对确认。
“抓紧时间”
杜城和蒋峰一路跟在沈翊身后进了406。沈翊拿出昨天夜里加班画出的施暴者特征与手里的画像挨个勾勾画画,一边给身后两人讲解起来——
“你看这个人的眉弓骨,海鸥结构相较于一般人更加明显,再结合眶缘形状位置以及侧面斜度,很明显跟监控中的黑色风衣男子是同一个人。”
“再看这个,下颌骨宽下颌角明显,说明这个人面下部结构棱角分明。同时下颌角到耳根部位距离较大,说明这个人应该是个标准的国字脸型。再结合眉峰位置判断,应该就是监控里的第二个人。”
“第三个……这里面没有。”沈翊比对了一番,盯着昨天根据监控画出的面部骨骼特征看了又看,突然间灵光一现用手边的笔圈出了一个位置。
“这是个女生。”
“女生?”杜城和蒋峰脸上写满了震惊。
“对,是个女生。我刚才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颧骨和眶缘发现虽然相较于一般女生来说没那么圆润小巧,但是结合额窿凸突出,下巴出没有明显横面来看,是个女生。”
沈翊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那段监控视频点了点其中一位施暴者——
“仔细看她离开时的走路姿势和不经意间别头发的习惯。女生,身高170左右,应该前不久刚剪了短发现在还不是很适应,很有可能是个短跑运动员。”
听闻沈翊的话,杜城和蒋峰对视一眼,紧攥着手上的画像快步流星走出了406。
不出两个小时,随着门外警笛鸣响,杜城和蒋峰带着三个身着校服面容还有些许稚嫩的年轻人回了分局,清澈的眼眸中透出的焦躁惊慌,还有道不明的蔑视。
到底是未成年人,心理防线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面对监控和画像,还有从各自家中搜出来的证据,二人先后将当晚发生的过程一五一十吐了个清清楚楚,至于施暴原因无非是校园里一些细碎的琐事,唯有一人完全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令杜城头痛得很。
“说说吧,为什么打人”
“手痒了”
“赵嘉你给我好好说话!李希希和吴越已经老老实实全招了,你也别硬绷着了。”
“手痒就打了,怎么这很重要吗?”
赵嘉微微摇晃的椅子,一脸挑衅的看着杜城。
“啪”的一声,杜城桌子拍的震天响,或许起到了些震慑作用,对面的少年猛地一颤还是乖乖坐直了身子。
“我再问一遍为什么打人!”
沈翊皱了下眉头担忧的望向杜城,轻轻覆上旁边人的小臂指腹轻轻摩挲,试图让其冷静下来。
“为什么?因为他恶心阿”
赵嘉眼尖的发现了沈翊这个细小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男人喜欢男人,杜警官不觉得恶心吗?”
赵嘉的话一说出口,对面的杜城和沈翊都愣住了。
“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跟你有关系吗?就因为这个打人?!你知不知道俞舟现在还全身是伤的躺在医院里!同样十几岁的年纪你们怎么下的去手!”
“这种人就是怪胎,怪胎就得好好教育教育。”
“看着他那张脸就反胃,真给男人丢脸!”
“不过这位警官跟俞舟长的倒是有几分像,不知道是不是也……”赵嘉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向沈翊,眼神中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戏谑。
“别在这跟我废话!”
杜城感受到了一旁紧攥着笔眉目紧皱的小画家微微颤抖,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起来。
“是杜警官问我为什么打人的,现在怎么倒成了我废话?”
“行了!带走带走!”
杜城烦躁摆了摆手扯着沈翊出了审讯室。做了警察这么多年,这也是杜城极少数碰到完全不想继续审下去的情况,至于是不想还是不敢,自己也说不出个一二。
或许是短短几句便戳到了心口那一块软肉,又或许是连杜城自己都无法控制赵嘉后面会说出什么污浊的话弯弯绕绕入沈翊的耳。
还没等迈出几步路的功夫便被身后的赵嘉叫住了身——
“杜警官我有话跟你说。”
杜城犹豫了几秒无奈走到旁边,只听得赵嘉贴自己耳边在一阵低语,伴着蔑视的笑和嘲讽——
“杜警官跟那位小警察也不清白吧?这个世界怪胎还真多。”
“不觉得恶心吗?”
最后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了个全。
杜城被挑衅的磨着后槽牙攥紧了拳头,低头对上那副嚣张的神情,不受控制的一拳直捣在赵嘉的颈窝处,力气之大使得赵嘉不自觉后退了几步直挺挺撞在身后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蒋峰迅速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慌乱的摆摆手挤弄着眉眼示意抓紧把人带走。沈翊看了看在一旁拧着眉头眼底猩红的杜城犹豫再三,深吸几口气转身回了办公室关门落锁。
停职一周记大过。杜城在被张局拎进办公室痛批半小时后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杵在分局门口一根接一根的吸烟,沈翊站在窗边盯着门口那抹高大的身影紧了紧颈间的素戒一脸严肃。
回家的路上沈翊拧着头始终望着车窗外,无论杜城说些什么都一言不发,最后干脆头一歪闭眼睡了过去,脸上明晃晃写着一副别和我说话的清冷表情。
“沈翊你怎么了?”
“城队还真勇”沈翊回到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人。
听到这句话,好不容易熄了些火气的杜城蹭的一下重新燃了起来。
他顶受不了沈翊的这幅样子,生气的时候不是一言不发就是摆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话里话外又透着耐人寻味的弦外之音。
“沈翊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在好好说话阿”
“沈翊!”
杜城看着沙发上眉眼温柔一脸无辜的沈翊心里烦躁的很,又只能竭力压制着心头的怒火。
“我知道今天是我冲动了,别生气了好不好。”沉默半晌杜城还是软了下来,坐在沈翊旁边叹了口气拨弄着眼前人额间的碎发,压低了声音。
“你还是很在意吧?”
“什么?”
“恶心吗?”沈翊抬头对上杜城的眼睛,温柔似水含情脉脉。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杜城早就顶不住扑上去了。只是伴着这句疑问,再温柔的眼神也是两把利刃,是从头到脚的凉。
“沈翊你别这样,我从没这么觉得”
“随口说说,别在意”
杜城自然知道,无论对艺术对工作,甚至面对持刀持枪穷凶恶极的罪犯沈翊向来都冷静又果断。只是唯独面对这份关系却有着艺术家般的细腻和敏感。
你看,他总是这幅样子,摇摇头装作毫不在意,在往后的日子里又不经意提及。
“沈翊,别管别人怎么看好吗?”
“杜城,我们真的是怪胎吗?”
“你何必在意那种心理扭曲又病态人的看法!”
“杜城,如果你不在意那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激动?你也想做个正常人吧。”
“沈翊你别总是揣测我内心的想法自作主张的替我下定论!”
从头到尾,沈翊每一句话都温柔的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杜城咬着后槽牙隐忍着心头的怒火死死盯着沙发上牵强微笑的沈翊。
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呢?两人这么久以来有过无数次争吵,这却是第一次让杜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走进了沈翊的心里。
“杜城,以后我们总归要……”
还未等沈翊说下去,杜城一把抄起桌上的水杯直挺挺的砸了下去,霎时间哗啦作响七零八落摔个粉碎,只留下满地的玻璃渣。
一直在周遭摇晃着身子踱步的小玄也受到了惊吓,猛的缩起身子喵呜一声惊叫钻进了自己的小窝,不一会儿又悄悄探出脑袋想试图看个清楚小主人们在争吵些什么。
“沈翊我告诉你,我今天激动只是因为他不尊重你也不尊重我们”
“但凡我今天脱下这身警服,他都不会这么嚣张的走出去!”
杜城有些激动,脖子上青筋凸起引得一阵眩晕。只是在想起沈翊那句未说完的话时又瞬间红了眼眶,把头转向一旁躲过沈翊的视线,深吸一口气略带哽咽——
“沈翊,我考虑的地方从不比你少,我也知道我们有很多地方不合适,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契合?路从来都是人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这些年我从未有一点离开你的念头,可你为什么非要证明给我看我们走不下去呢?”
沈翊抱着双膝蜷缩在沙发上,恍惚间看到了一只被遗落在瓢泼大雨中可怜巴巴的狗。犹豫半晌起身小心翼翼躲避着地上的玻璃渣环上了杜城的腰。
“路的尽头也会是路的,对吧?”
怎么会不爱呢?
身处艺术圈太久的沈翊自是早已习惯了这跨越性别的罗曼蒂克,可那是他最爱的杜城阿,这怎能让他像过去一样无关紧要的一笑而过。
他的杜城,怎么能被别人当做怪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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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像师真的这么厉害吗?”
第三杯酒,薛知晚干脆利落的一饮而尽,眼中泛起点点水花。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他真的特别厉害,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警察。”
“有些遗憾没能看到你们并肩作战的样子。”
“你觉得这是怪胎吗?”杜城用指尖轻点桌面,把问题抛给对面人。
“不过就是两人相爱罢了”
“如果与大多数人不同就会被形容成怪胎,那这个世界该多么无趣”
杜城对上薛知晚的目光,一阵酸涩猛地涌上鼻尖,顺势激起眼底一抹红。
“如果当时……再多一点的人这么想就好了。”
杜城抿着嘴无助的摆弄着手指,满目遗憾。
“所以你们……”
这次换杜城拿起一旁的玻璃瓶为对面的空杯斟满了酒。
薛知晚看着面前满杯的液体轻笑出了声,抬手蹭了蹭眼角的泪痕。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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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问杜城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杜城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陪杜倾去参加了那场酒会。
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宴会杜城也出席过不少,自然大多都作为杜倾的男伴或者沈翊的专职司机只顾得在一旁挡掉些莺莺燕燕保持微笑。
杜城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忙里偷闲的功夫默默坐在一旁沙发上看着杜倾游刃有余的游走在各路人之间,打开沈翊的对话框抱怨着不太合身的西装和聒噪的音乐——
突然间一罐可乐伸到杜城面前,不解抬头正对上面前女孩巧笑倩兮的眉眼。
“杜城?”
“你认识我?”
“北江分局刑警队长,沈翊的男朋友。”
“你是……”
“许青容,许意多的远房侄女,沈翊的师妹,也是沈翊众多的崇拜者之一。”
你瞧,怎么能引起杜城的兴趣?这简短的一句话便足够了。
沈翊向来对出现在杜城周围的异性的态度是淡然置之,虽不能说毫无防备之心,但沈翊对自己和自家先生都有足够的自信,直到第一次见到许青容。
碍于姑娘对沈翊画作实在喜欢的紧,加上两人和许意多之间多多少少的关系。在许青容软磨硬泡甚至请来杜倾当说客后,杜城勉为其难组了个局让二人见了一面。
“沈老师我真的太崇拜你了!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你留在画室的那副油画甚至还临摹了好几副……”
面对沈翊的许青容像极了与偶像见面的狂热粉丝,抓过沈翊的手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眉飞色舞不甚欢喜。
沈翊不自觉蹭了蹭还带着少女余温的手,紧盯着那双灵动的眼睛出了神。
像,真的太像了——
许青容眉眼间像极了14岁的苏菲玛索,那朵怀揣在杜城心里整个青春的法兰西玫瑰。灵动又性感,不由让沈翊感到一阵凉意。
沈翊小心翼翼的捕捉着对面姑娘的每一个动作与眼神,不知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产生的错觉,许青容在看向自己是明目张胆的崇拜和热爱,却在她频繁瞥向杜城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小心翼翼的爱慕。
“许青容的父亲也是个画家,刚跟许老师学画的时候见过几次,那个时候她还很小。”
沈翊坐在副驾驶抱着毯子慢悠悠开口,不时用余光撇撇专注开车的杜城。
“本就不想来,结果谁想到她哪路神仙找上了我姐。”
“你阿光顾着聊艺术了,吃饱了吗?不然再去哪儿吃点?”
沈翊没回杜城的话,自顾自的继续说——
“杜城,你知道她为什么叫许青容吗?”
“丹青写君容,常恐画师拙。她父亲实在不想让她继承自己的衣钵继续画画,画师愚笨,无法表达这江山多娇与君之容貌。”
“可她偏偏不信邪,纵然不是天赋异禀却也超脱于常人,近几年也算是斩头露角。”
“沈老师消息灵通阿。”
“小小的美术圈哪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与许老师有些渊源。”
“这我倒不关心,我只关心小画家饿不饿。”
等红灯的功夫杜城轻笑一声揉了揉沈翊的脑袋。小画家的心思他又怎能不懂,一如反常的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话里话外都透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在意。
只是不知小姑娘有什么手眼通天的本事,第二次见到许青容时她便挽上了杜倾的臂弯,两人有说有笑倒像极了一对连枝同气的姐妹花。
许是人总被会自己的第一印象固化,即使许青容后来看向杜城的眼神清白的仿佛温吞的白水,可两人之间的一言一行甚至一次不经意间的肢体碰触和眼神相撞都会成无数倍在沈翊眼中放大。
他会在刷到许青容朋友圈发的一只狗狗时敏感的联想到杜城,会在她追剧成魔顺势感叹一句警察好帅时联想到杜城,甚至会在她po出与杜倾鬼马合影时暗戳戳的想,拍照的人会不会是杜城?
如果你的爱人身边出现一位与他少年时期魂牵梦绕的女神像极了的姑娘时该怎么办?
沈翊觉得自己病了,就在一夜之间。
而沈翊绷紧的最后一根弦,因为找钥匙时无意间从杜城背包里翻到的一张画展门票崩析瓦解。票上的日期,恰好是杜城说要出差那天。
我有些别扭的原则,不敢问你不敢看你,可是你扯着我的心。
沈翊压在心头的愤怒杜城是有所察觉的,只是无论自己用什么招式哄骗沈翊都不肯开口道明原因,却又每天面无表情的看向自己,犀利的眼神似乎可以穿透所有屏障直达心底。
其实有一次杜城在沈翊洗澡的空档撇到了小家伙没锁屏的手机,界面停留在许青容的朋友圈。沈翊尤其在意这个姑娘自己是清楚的,可是杜城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缓缓吧,晚上好好哄哄。
杜城看着在警局门口一言不发只留给自己一道背影的沈翊叹了口气,一脚油门奔向市局开会。
或许这就是杜城这辈子第二后悔的事。
如果不是自己想在这低气压下透个气给沈翊时间缓一缓,或许也不会扯断两人之间最后一根红线——
“蒋峰谁让你带沈翊出现场的!”
接到沈翊受伤的消息,顾不得台上市局领导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话,杜城直接驱车驶在去医院的路上。途中还不忘拨下蒋峰的电话劈头盖脸一顿怒吼,别说旁边的李晗,就连躺在病床上隔着几米远的沈翊都听个一清二楚。
沈翊示意蒋峰把手机拿到自己身边幽幽开口——
“我让他带我去的。”
“沈翊……你等我回去着!”
杜城一听沈翊的声音嘴上瞬间熄了火,生怕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便直接挂断了电话,一拳直挺挺的砸在方向盘上嗑关节的生疼。
“没有伤及神经,但是肌腱造成了损伤,沈老师刚做完手术,医生说恢复得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病房外李晗怯怯的将护士的话复述给杜城。
“应该?李晗你告诉我什么叫应该!”
“李晗,沈翊是干嘛的你不是不知道吧?你现在跟我说他的右手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杜城隔着玻璃指着躺在床上的沈翊,眼神燃起熊熊烈火似乎要把李晗灼烧融化。
“蒋峰呢!”见李晗不吱声,杜城咬着牙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杜城话音刚落,蒋峰便提着水壶从转角走了过来。在看见杜城的那一瞬间软了腿肚子,硬着头皮满脸歉意的站到了城队面前。
“现在越来越不把我这个队长放在眼里了是吧?随便就敢带去出现场?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这里是医院麻烦小点声”纵使VIP病房隔音极好,但杜城的嗓门被空荡的走廊无限放大,还是引来了旁边病房家属的不满。
杜城抱歉的点点头,拎着门口怯怯懦懦的二人进了病房,怒瞪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沈翊后便再没分得一个眼神。
“我再问一遍,为什么把沈翊带出现场!”
“情况紧急……我……”
“情况紧急?我不在局里就没人了?沈翊是个文职蒋峰你不知道?”
“是我让他带我去的”沈翊面无表情的开口。
“你让他带你去的?行,沈翊你给我个理由。”
“我是个警察为什么不能出现场?”
“为什么?分局不是菜市场!没有我的允许和特殊命令就老老实实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
“你作为画像师最主要的职责就是画像帮我们找出凶手!沈翊你告诉我,前几天的绑架案监控的画像你画完了吗?”
沈翊想起上午画到一半的人像自知有些理亏,顺势把头扭向了一边。
“没画完是吗?没有我的允许,自己的本职工作也没做完,擅自去跟蒋峰执行任务?”
“我是不是平时太纵着你们了?局里的规章制度都当成摆设了?”
杜城将先前歇斯底里的愤怒化成了一字一句冷冰冰的质问。
早先李晗已经将现场的情况汇报个了然。杜城心里清楚的很,表面弱不禁风的沈翊实则内心驻扎着一颗疯狂的灵魂,自然也猜得到沈翊执意选择出任务时心里多多少少沾染着一些前几日的莫名怒意和赌气成分。
你看,沈翊就是这样。
当心里的闷气无处宣泄时总会找到一个突破口,固执的将一腔怒火用于冲锋陷阵,哪怕伤痕累累粉身碎骨。
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杜城,唯独怕极了这样不计后果的沈翊。
“你们俩先出去。”
蒋峰李晗悄悄松了一口气,担忧的看了一眼床上的沈翊关上了房门。
“沈翊,我不知道这几天你为什么生气,但是对于工作,我希望你能服从命令。”
“我没……”
“别说你没有”杜城冷笑一声打断了沈翊的话——
“你我心里都清楚,今天为什么执意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除了你是个警察这是你下意识的反应和决定之外,或多或少都带点跟我赌气的意思。”
“如果我在,你要去我不会不同意。任何时候我都相信你,只是你在我视线之内,我就能承担所有后果。”
“可是沈翊你告诉我,现在我怎么对你,对一个画家,一个画像师应该没有后遗症的右手负责?”
“今天你站在我的角度告诉我,我该怎么对我的下属我的爱人说问心无愧?”
沈翊紧盯着自己刚做完手术的右手一言不发,心里的别扭劲儿犹如伫立在潮头,随着翻滚的巨浪上升又坠落,脑袋里乱作一团麻。
看着沈翊的模样杜城禁了声,沉默半晌长叹一口气——
“饿吗?我去买点吃的。”
走出医院大门,杜城摸遍了所有口袋翻出半包烟,破天荒的抽出一根颤抖着手点燃。说不清心里的五味杂陈,有愤怒也有懊悔,还夹带了一丝酸涩。
沈翊住院的日子杜城也如往常般照顾的周全,只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气氛与平日判然不同的微妙。
有些相敬如宾的客套甚至说是疏离,除了必要的接触,二人间似乎都拧着一股子劲儿也再无什么亲昵可言。
“杜城我们分手吧。”几个月里沈翊自己都数不清说了几次这样的混账话。
“等你手好起来。”
杜城从先前恼火的斥责到果断的拒绝,如今也只剩下着一句摇摇欲坠的推脱说辞。
“城队!你签了沈老师的调职申请?”
李晗跌跌撞撞冲进杜城办公室,气还没喘匀露出一脸不可置信。
“签了”
杜城语气平淡的头都没抬一下,如果不是手不听使唤的颤抖猛地下笔太重晕出一圈墨水,或许旁人真觉得于杜城而言没什么所谓。
“为什么?你和沈老师……”
“不该问的别问。”
回忆起前几日的场景,杜城想到路海洲的脸就一阵咬牙切齿。
不知这家伙怎么如此神通广大,在沈翊与杜城分手的第二天便驱车亲自来分局请人,甚至顾不得沈翊还没完全恢复的手臂撂下自己的态度——
哪怕沈翊的手不似从前灵活,无论是画像师还是顾问,只要沈翊愿意来,市局随时下调令。
眼瞧着沈翊淡漠点头,杜城铁青的脸正撞上路海洲笑没了的眼睛。
这孙子——
杜城最后一次见沈翊是个雨天。
入梅的北江连绵细雨下了已有五六天之久,日日黑压压的乌云和潮湿的黏腻感总能翻涌起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杜城在警校门口等了三个小时终于蹲到了办理离职手续的沈翊。
“上车”杜城站在雨里拉开车门,沈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钻进了熟悉的副驾。
一路相顾无言,杜城全神贯注的驶在自己走了无数遍的路。这似乎是沈翊唯一一次没有在杜城车上睡着,甚至连一丝困意都没有,睁着眼睛望向窗外,雨水略过车窗落下道道印记,噼里啪啦坚实的砸在自己心里。
杜城停在了那个曾经无数次等待沈翊的路口,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小心的开口。
“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又瘦了。”
“嗯,最近案子很多吗?你的黑眼圈又重了点。”沈翊刚想习惯性覆上杜城的眼睛,还是后知后觉理性的缩回了手。
“案子不多,心事多。”杜城自嘲的笑了笑,眼见沈翊没有说话,踟蹰半天——
“沈翊,为什么一定要走?”
“福利好机会多,自然是为了前途”
“沈老师敷衍的有些明显了”
杜城心里一阵嗤笑,这种随口编的借口换从其他任何人嘴里说出来杜城都要掂量个几分真假,唯独从沈翊口中说出便已是天大的笑话。
“沈翊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几天你到底因为什么跟我赌气?气到差点断送自己的前途和手。”
“都过去了,我也不记得了。”
沈翊低头笑笑,摆弄着腿上的小布包。
“好好吃饭,你太瘦了一点都不健康。在市局好好工作,如果路海洲欺负你就回来。”
“北江分局永远等你。”还有杜城没有说出口的那句,我也是。
沈翊点点头拉开车门,愣了一会儿转过身摆了摆手——
“杜城,一定要平安。”
后来沈翊偶然在街上碰到了许青容,挽着一位男士的胳膊笑颜如花。
“好久不见沈翊”
“好久不见”
“听杜倾说……你和杜城分手了?”
“嗯”
“嗐,那早知道我再等等了”说完便看了一眼旁边男人微微皱起的眉头吐了吐舌头,
“开玩笑的。当时倾姐天天在我面前说你们感情好,我可都快羡慕死了。”
“对了,那次画展你有去看吗?你都猜不到我居然在那碰到了许思文。那家伙什么时候也对画这么感兴趣了!”
“画展?什么画展?”
“就是George Condo的画展阿,倾姐塞了票给杜城的。他还说你肯定会感兴趣……”
后面说了些什么沈翊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盯着右手瞧了很久,心里如同千万只细小的蚂蚁啃噬一般痒。
也许人不可能每一步都正确,沈翊也无法批判那时候的自己。
或许正所谓,落子无悔。
-
“就这么分手了?”薛知晚似乎有些意难平,闷下一口酒。
“嗯”
“就因为这件事?”
“不过只是个导火索罢了,平日里日积月累的分歧和矛盾突然全记了起来。有些事嘴上过去了心里却过不去。”
“后来他的手……”
“所幸恢复的很好,还像以前一样。不然我可能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所以你后来知道为什么他生气了吗?”
“算是吧。不久后有一天我在沈翊常用的储物箱发现了一张画展的票。其实那是杜倾塞给我的,我本想着沈翊应该会感兴趣,结果那天临时出差就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杜城自嘲的笑了笑。
“他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个姑娘?”
“因为许青容有些像苏菲玛索。这也是我在沈翊留下的画里才发现的。其实我都快忘了苏菲玛索长什么样子了,后来我心里魂牵梦绕的也只有他的模样。”
“你还见过他吗?”
“市局远远见过几次”
“在你心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阿……”杜城托着腮思考着——
“他很温柔又要强,有直面任何事情的勇气。画画很好可是体能差了点,喜欢吃青菜刚好我爱吃肉,有些强迫症还有起床气,说他生性薄凉可是有时候又敏感的很。”
“虽然生气起来总也不爱搭理我,但是又好哄的紧,当然除了最后一次。想得很多又总爱藏在心里,真是傲娇又固执。自我保护欲很强,有时候特别可爱像一直软乎乎的小猫,转眼又能变成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还爱他吗?”
“……”
杜城沉默了一会儿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小心翼翼摩挲着指腹与沈翊的那枚同款戒指。
喝酒便不答,这是规矩。
“你还真是……字字句句都透露着爱他,却又不肯亲口承认”
“你们真的像极了。”
-
“行了,今天的坦白局到此为止。”薛知晚笑盈盈的看向杜城。
“杜城,如果你想清楚了,我们就按约定订婚结婚”
“杜倾催你家里人催我,你可是难得一个我看着顺眼有兴趣合作的人。”
“我会扮演一个称职的好太太。你大可放心去怀念你的小画家,只要你能在我家里人面前演的像个好丈夫,你好我好大家合作愉快”薛知晚眨巴的眼睛看向杜城。
“喵呜~”餐厅老板的小白猫踱步间蹭蹭杜城的裤脚十分亲昵。
“小羽,你是叫小羽吗?”杜城抱起小猫念着铃铛上刻着的名字,熟练的抱在怀里轻抚。
“没想到你还喜欢猫?”
“他喜欢,以前一起养过一只叫小玄。”
薛知晚认真的看着专心逗猫的杜城噗呲笑出了声。
“阿城你考虑一下,送我回家。”
薛知晚起身拎起沙发上的外套和杜城前后脚走出了餐厅。准备上车的功夫听的远处一阵骚乱。
杜城出于警察的敏感二话不说拔腿冲了上去,薛知晚只得叹了一口气踩着高跟鞋朝着同一方向走去。
只见人群里一名男子挟持着一位姑娘,言语间杜城也在路上听了个大概,无非是生活不幸产生了伤害他人的扭曲心理,随着愈加激动的控诉,手中的刀已经嵌进女孩的脖子,渗出道道血迹。
杜城正欲上前,只听得人群中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是警察,你先把刀放下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单薄的身影眼神坚毅的举着警官证。杜城打量了一下与从前无异的休闲装,身后那条街便是琳琅满目的画材店。
——出来买画材的,看样子同自己一样也是偶然碰到这个意外的。
杜城微微皱眉,盘算着大概身上连点能防身的用具都没有,按照自己对小家伙的了解,估计下一步就要劝说拿自己当人质了。
果不其然——
“你看你怀里的姑娘都快吓晕过去了,这样警察来了还怎么有威慑力。不如我替她当人质……”
一语中的,杜城抿着嘴摇头望向沈翊。似乎是心有灵犀有了感应,小家伙缓神的瞬间抬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微微一愣有些出神。
纵使分开已久,但默契还是在的。杜城一个眼神沈翊便明白了什么意思,自顾自继续劝说起男人。
——临时起意的情绪行凶者一时不受理性控制,心理防线比较脆弱,一定要先稳住行凶者的情绪状态。杜城曾经告诫自己的话沈翊牢牢地记在心里。
沈翊的嘴上功夫杜城见识的多,无论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统统游刃有余,不然自己也不会在每次交锋中都败下阵来。杜城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往事。
眼瞧着持刀男人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仅仅在出神思考沈翊刚才言语的几秒钟,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身后的杜城一把冲上去拧过男人的手腕夺下手中的刀,冲着腘窝一脚踹了上去,男人吃痛一声直接跪倒在地被杜城一个反手扣在地上动弹不得。
另一边沈翊果断护住怀里的女孩小心翼翼带到一旁安抚着情绪,周围一位护士姐姐好心的对其进行简单的包扎。见除了受到些惊吓和皮外伤,其他没有什么异常的姑娘,沈翊松了口气,火急火燎的走到杜城身旁。
“受伤了?”
看着手臂被刀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的杜城叹了一口气,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
“没事儿”
杜城蹭了蹭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的伤口笑了笑,抬眼看到了沈翊颈间那条熟悉的项链,随着沈翊略微弯腰,挂在项链上的饰物也从领口掉出,迎着暖橙色的夕阳杜城看清
——项链上缀着的,是那枚自己送给沈翊的戒指。
薛知晚在人群中看着配合默契的两人轻笑,眼里全是敬佩和钦慕。
终于阿——还是看到了并肩作战的杜城和沈翊。
“没有人员伤亡吧?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派出所民警一接到报案片刻没敢耽搁驱车前来,看到的便是这幅英雄救美的场景。
“受伤的姑娘在后面,伤口简单地处理过了。”沈翊指指颈间缠着纱布的女孩。
“这个就交给你们了”
杜城说罢拿过民警的手铐直接将地上的男人禁锢住双手。
“麻烦请问一下你们二位……”
“北江分局刑警队长杜城。”
“画像师沈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