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弹的感觉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中弹的感觉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一瞬间感到一股火辣从身上穿过，巨大的冲力把人带倒在地，不疼，但头晕，然后..…”
 
“昨天还在一个坑里睡觉的弟兄，今天就没了，有些人的尸体都来不及掩埋。闸北的战斗都是巷战，每争夺一个制高点或一街一巷，敌我双方都要往复冲杀，互有进退。有时挖墙打洞，逐户攻守，形成拉锯战。那一仗打了80多天，弟兄们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只要炮火一停，就随便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仗打起来时，日军气球高悬空中观察，指导炮兵射击。日军飞机也时来轰炸扫射助战。这一套下来，一个营的弟兄就没了一半。随后，敌人坦克又带着步兵上来了，我们只能用血肉和敌人铁甲硬拼。几条命甚至十几条命才能换一辆坦克。最后，我们把鬼子放近了肉搏，拼狠换命，鬼子也怕。我们就靠这种办法，一次次打退敌人。其实，中弹的感觉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一瞬间感到一股火辣从身上穿过，巨大的冲力把人带倒在地，不疼，但头晕，然后才是越来越厉害的痛楚......”
 
“因为我们的火力不足，就算是在包围了敌人的时候，经常依赖的歼灭战术还是得用敢死队冲锋，身上挂满了手榴弹直接往敌人战壕上扑然后炸得粉身碎骨！那些连尸体都不会留下的敢死队员身影在八年里遍布了每一场大战的每一个角落。他们都是战意最坚强、作战经验最丰富的老兵。每一仗过后我们都因为损失了大量这样的老兵而使部队的战斗力下降一级，但是却不得不这样干。”

“其实，最可怜的不是死了的人，而是冲锋时，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弟兄，有的被炸没了胳膊、没了腿，有的被敌人机枪扫的都是窟窿，虽然还有一口气，可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有的直勾勾的看着战壕，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慢慢死掉、腐烂。”

“每一个经历多场大战都死不掉的新兵后来都成了老兵。能活下来成为老兵都有绝活，在死人堆里练出来的绝活。我有个兄弟凭感觉就能知道几十米内有没有活人，而我的绝活是在近身肉搏中永远不会倒下。有个弟兄的绝活是装死，他平时穿着一身日军的军装，龇开涂满鲜血的在以前战斗中被打烂的嘴巴，露出断掉的牙齿......怎么看都是一具连头脸都被打烂掉的尸体！日本人还在鏖战，他们没功夫处理一具自己人的残尸，弟兄们都认得他的断牙，根本不会管他，就让他在那装死！不知有多少鬼子就这样糊里糊涂死在他的手上......”
 
“以前在面对鬼子的坦克冲上来时，他知道该装死，但是这一次不行，这一次他的身边还有很多的新兵蛋子。他不得不高声喊着隐蔽的命令，一边挥舞着手榴弹吸引鬼子机枪手......他就像一个无知的新兵蛋子一样死去，抓着拉了弦的手榴弹冲向鬼子的坦克，被子弹打得像筛子一样，被自己的手榴弹炸得面目全非......”

“我们有的士兵太善良了，善良得让人心酸。他们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但他们却来了，被逼的，被日本人逼的。如果看见那些一脸稚气的低级军官，千万别看不起他们，他们长得没有那些老兵壮实，看上去比很多放下锄头被推上战场的普通士兵都要不经打，但他们是投笔从戎的学生，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他们最不要命。你知道这些学生兵是怎么牺牲的吗？他们很多人甚至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喊着娘，抱着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的！直到现在，那些稚嫩的声音还时常在我耳边响起。”

“在尸体成堆的惨烈牺牲下，弟兄们力阻日军进攻，一个连长牺牲了，第二个连长起来指挥，第二个连长牺牲了，第三个人又起来带领，一天连换几个连长，也记不清换了多少个排长，大家从尸体下爬出来，又用尸体堆集作掩体，浴血奋战。我刚才还是十几岁小兵，拼杀过后，成为了排长，不是我打死的鬼子多，只因为我还活着。”

“当一个排长，就是要带三十个弟兄在战火中好好活着，当一个连长得管着上百人的生死，当一个营长……非常庆幸，我只当过排长，背负的内疚和痛苦还不至于把我压垮。当战斗在火线上的老兵忽然被提拔成军官时，他们会感到特别的悲哀，提的官越大越悲哀——那就是说在他和那个刚当上的官职之间，那些熟悉的老弟兄、老长官都不在了。”

“医院里每天都会送进来大批伤员。那些带着竹笠的是江西兵、那些黄衣服戴草帽的是广西兵。后来，又多了些四川兵，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但这些四川兵都穿着破烂的短衣短裤，他们的武器装备最差，很多人就是腰间插两颗手榴弹就上战场了。在医院呆过的老兵，也怕受伤、怕死，但是很奇怪就是把他们重新推到战壕里他们又恢复过来了，也许治愈怕死的良药就是把人扔到死人堆里吧。”

“如果我们不战斗，中国虽大，最终我们连放下一张床的地方都不会有！在战场上带回去的创伤是那么多，永远无法摆脱，也永远治不好，伴随我们一生。在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很多人都会在战后成了特别沉默的一个，因为也许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是怎样活下来的…”

（根据抗战老兵口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