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战前24小时发生了什么？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2022年2月24日，爆炸声、炮声和空袭警报声划破了乌克兰的黎明。清晨5时开始，伴随着在乌克兰各大城市和边境地区亮起火光，俄罗斯和乌克兰军队以东部顿巴斯地区为焦点，在乌克兰北部、南部、东部三个方向爆发激烈交火。24日中午，随着俄罗斯媒体报道乌军的有效抵抗力量被基本消灭，国际媒体的目光开始转向大规模向西逃难的乌克兰民众。

 

当地时间2月24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宣布乌克兰与俄罗斯断交。

 

自2月10日俄、乌、德、法四方柏林会议破裂以来，乌克兰地区的战争风险不断提高，但各方也不断表达愿意通过和平途径解决危机的态度。

 

“闪击”前的24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俄罗斯与乌克兰的正面战争最终发生？

 

 

战前24小时发生了什么？

 

开战前的2月23日，俄罗斯和乌克兰的领导人都工作到了深夜。当晚，俄罗斯总统普京收到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领导人联合发来的书面请求。两天前，普京刚刚宣布正式承认这两个从2014年开始自称“独立”的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的“人民共和国”。两位领导人在信函中对普京表示感谢，随即请求俄罗斯军队帮助反击“乌克兰军队的侵略”。

 

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总干事科尔图诺夫对《中国新闻周刊》介绍，根据八年前确立的和平协议，乌克兰政府应承认顿巴斯地区当局的高度自治。但实际上，八年来，基辅当局对顿巴斯地区实行了经济和军事封锁，“乌克兰政府的一些领导人认为，应当突破和平协议，收复失地”。2021年下半年以来，乌克兰军队在顿巴斯地区周围集结，与当地武装反复交火。

 

同期，俄罗斯军队以保护该地区俄罗斯裔民众的理由，亦在俄罗斯、白俄罗斯与乌克兰的边境处集结约15万兵力，包括长期作为俄军机动部队使用的空降兵及两栖登陆部队。在乌克兰政府寻求加入北约的大背景下，美国及北约军队亦向靠近俄罗斯的北约成员国集中部署。军事紧张局势不断加剧之际，各方的和平谈判却无进展。

 

2月10日，俄罗斯、乌克兰代表与德国、法国代表在柏林举行了迄今为止最后一次正式会谈，但未能就达成新的和平协议取得共识。

 

科尔图诺夫透露，就在柏林会议之后，莫斯科认定基辅当局仅是利用和平谈判拖延时间，无意改变对顿巴斯地区俄裔民众的封锁和攻击。15日，俄罗斯国家杜马通过授权普京承认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独立”的法案。21日，经过俄罗斯国家安全会议的漫长讨论后，普京最终决定“承认独立”，并派遣“维和部队”进入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

 

直到此时，乌克兰政府军仍实际控制包括卢甘斯克部分地区在内的一部分顿巴斯争议区域。在23日晚上发给普京的书面请求中，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领导人表示，乌克兰军队没有因俄方的新行动而放弃“持续的军事侵略”，自己的“国家”正遭受严重攻击，民用基础设施、学校、医院受到攻击，包括儿童在内的大量平民死亡。两位领导人要求俄军尽快出兵。

 

在23日到24日凌晨的公开讲话中，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则使用俄语直接对俄罗斯民众喊话：“当你们攻击我们时，你们会看到我们的脸，而不是我们的后背。”他表示，自己仍然想要和平，但如果受到攻击，不会放弃抵抗。

 

泽连斯基的讲话是在一系列“战争信号”于基辅出现后做出的。23日傍晚，乌克兰议会、政府和金融机构的网络遭到黑客攻击。互联网安全公司ESET随后表示，它在乌克兰的上百个终端检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数据擦除恶意软件”。

 

 

这是乌克兰政府今年第二次受到大规模网络攻击。在泽连斯基当局看来，这是“军事进攻的前奏”。乌克兰总统随即要求当晚和普京通话，但没有得到克里姆林宫回应。他转而和美国总统拜登在凌晨前通话，但没有得到军事支持的承诺。乌克兰议会则批准从24日开始实施为期一个月的全国紧急状态。

 

时间来到当地时间2月24日清晨，受黑客攻击影响，乌克兰政府的许多网站此时仍未正常运作。官方信息显示，普京和泽连斯基在上午5时前就开始了工作。5时，普京和白俄罗斯领导人卢卡申科通了电话。与此同时，乌克兰与白俄罗斯边境的乌军巡逻队和检查站突然遭到炮火攻击。

 

乌克兰国家边境服务局晚些时候表示，第一轮边境攻击至少在五个地区出现，包括卢甘斯克的乌军控制区。与此同时，乌克兰首都基辅、第二大城市哈尔科夫、第三大城市及最主要的港口敖德萨，都发生了大规模爆炸。

 

冲天的火光之后，上街的美联社记者看到基辅民众在黎明前的街道上正常行走，“一切似乎变得相对平静”。但在千里之外，午夜中的华盛顿骤然紧张起来。多位美国国会议员和一位不具名的高级官员随后对媒体披露，美方研判信息的结果是“俄罗斯开始全面入侵乌克兰”。

 

乌克兰军方后来透露，在5时受到打击后，乌克兰边防部队、武装部队和国民卫队都根据边境局势“向敌人开火”。不过还击持续的时间很短。俄罗斯国防部24日上午晚些时候表示，俄军的高精度武器很快摧毁了乌军的机场、航空、防空等基础设施。

 

清晨6时48分左右，一段监控录像显示，一支疑似俄军装甲纵队已经通过白俄罗斯和乌克兰边境的检查站。在此前后，乌克兰内政部表示俄军两栖登陆部队已经从敖德萨登陆，俄军空降兵进入了基辅机场，俄陆军机械化部队则已“经过”哈尔科夫。乌克兰军方随后一度否认部分消息，并宣称击落多架俄军战机，但俄方予以否认。

 

可以确定的是，战局在向“一边倒”的方向迅速发展。“乌克兰军队虽然经过了北约和美军的帮助，比八年前有长足进步，但仍没有实力和俄罗斯军队对抗。”科尔图诺夫表示。

 

仅就战机而言，乌克兰空军的装备就比俄军的苏-35落后了整整一代。过去一年来，乌军一直寻求美军出售“爱国者”防空导弹系统。但为避免触碰莫斯科的“红线”，五角大楼始终没有答应乌克兰政府的请求，仅在2022年1月批准北约盟国立陶宛和拉脱维亚向乌军出售一批“毒刺”便携式防空导弹。但这种曾被称为“直升机杀手”的老式武器对低空目标较为有效，却并无击落第四代战机的纪录。

 

战争爆发前，俄军已在最接近基辅的乌克兰北部和白俄罗斯边境地区部署了包括第98近卫空降师在内的机动部队集群，在黑海地区集结了多支舰队的两栖登陆部队，并组织了协同登陆演习，具备迅速控制制海权、组织上万兵力登陆的能力。西方媒体早已指出，如果俄乌爆发军事冲突，乌军在“任何方向上”都无法和俄军抗衡。

 

 

不过，俄罗斯军方表示，俄军的袭击目标不是乌克兰城市和平民。在伴随军事行动发布的紧急电视讲话中，普京表示，他的计划“不是占领乌克兰，我们不打算将自己强加于任何人”。他强调，这是基于23日顿涅茨克、卢甘斯克领导人要求而进行的“特别军事行动”，目标是保护“遭受基辅政权八年虐待和种族灭绝的人民”。为此，俄方将寻求使乌克兰“非军事化和去纳粹化，并将那些对包括俄罗斯国民在内的和平人民犯下的无数血腥罪行绳之以法”。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则在稍后发布的视频讲话中呼吁全国民众“保持冷静，待在家里”。他表示，自己再次和美国总统拜登进行了交谈，美国已经开始组织国际支持。“我们已经为一切做好了准备。我们将赢得胜利。”

 

24日中午前，普京在讲话中提及的军事目标已基本实现。乌克兰控制的卢甘斯克部分地区宣布全面撤离。俄罗斯媒体报道称，一些尚未收到撤退命令的乌克兰军队也拒绝继续抵抗俄军，撤出了阵地。另一方面，据乌克兰政府消息，最受俄方抨击的“纳粹化”武装、被指控种族袭击俄罗斯裔居民的乌克兰国民卫队司令部，已在袭击中被炸毁。

 

“我对那些可能想干预事态发展的人说几句话：无论谁试图阻挠我们、对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制造威胁，都必须知道俄罗斯的反应将是即时的，并将导致你在历史上从未见过的后果。”普京说。

 

北约无意用兵，谈判仍是唯一解决路径

 

2月24日下午，乌克兰首都基辅郊外的公路已经挤满了四处逃难的车辆，无力逃亡的民众则携家带眷躲入地铁站避难。“你可以想象人们在爆炸声中的惊慌失措。”一位在场记者写道。

 

俄罗斯“闪击”乌克兰，造成全球多个行业和股市震荡。欧盟航空安全局（EASA）已警告各航空公司避免进入俄乌边境100海里范围内的空域，并警告在乌克兰附近的民用飞机都存在被击落的“高风险”。截至北京时间下午2时，受战争局势影响，香港恒生指数下跌3.2%，韩国综合股价指数下跌 2.7%，日本日经 225 指数也下挫2.4%。

 

俄乌危机下一步会如何发展？科尔图诺夫表示，俄罗斯军事行动的主要目标仍是保卫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个“共和国”及俄罗斯裔民众，并希望和北约、美国就欧洲安全问题达成新的协议，俄方通过谈判解决争端的兴趣始终存在。“未来几周，我们会看到俄罗斯和西方都提出一些新的解决方案，这将在长期塑造俄罗斯和北约、欧洲的关系。”

 

西方世界方面，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已表示将和欧美领导人组织“反普京联盟”，北约则将于24日晚些时候展开没有乌克兰代表参与的内部紧急磋商。

 

北约事务研究专家、曾任匈牙利三军总参谋长和北约联军副参谋长的卢多维卡国立公共服务大学教授佐尔坦（Szenes Zoltán）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北约内部目前存在两种观点，一些国家将俄方的行为视为“全面入侵乌克兰”，也有国家认为俄军是为了“收回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全境”。他指出，可以明确判断的是，北约不会、也无意为乌克兰和俄罗斯开战。

 

“乌克兰不是北约成员，北约和俄罗斯之间没有战争，也不会向乌克兰提供进攻性武器。”佐尔坦表示，“现在北约要做的是说服俄罗斯重返谈判桌。”他还指出，除非联合国安理会决定让北约参与乌克兰危机的维和行动，否则北约部队没有权力前往乌克兰，“但非常肯定的是，安理会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受访专家都担心的是，欧盟领导人24日承诺对俄罗斯实施“有史以来最严厉的制裁”，甚至冻结俄罗斯在欧资产。西方世界短期内做出“制裁俄罗斯”的姿态，是否会影响本就脆弱的俄罗斯-北约关系，从而导致更严峻的欧洲安全危机？

 

佐尔坦介绍，正是因为北约与俄罗斯自2014年以来处于“双轨制”的关系，仅在“北约-俄罗斯理事会”等框架下讨论政治问题，但暂停了所有技术问题上的合作。这使得双方的军事状况和军备部署越来越不透明，互信进一步降低，最终酿成现在的危机。

 

“问题在于，外交谈判破裂，俄罗斯和西方互不信任，很难判断这场危机将如何发展。”佐尔坦呼吁各方更尊重俄罗斯的安全诉求，否则无法解决实际问题。

 

“俄罗斯至少在一点上是对的：安全问题在欧洲具有不可分割的性质，如果不尊重俄罗斯的安全利益，我们就不可能解决问题。”佐尔坦说，“我们不能通过武力，而是需要通过外交来创造新局面，让俄罗斯、北约、欧盟及其他欧洲国家都能在欧洲安全体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实现多赢。”

 

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中国政府持续呼吁危机各方保持冷静和理性。中国常驻联合国大使张军23日表示，和平解决乌克兰问题的大门并未完全关闭，有关各方应保持克制，避免紧张局势进一步升级。“中方将继续以自己的方式劝和促谈，欢迎和鼓励一切旨在外交解决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