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18日
法国名导谈她作为电影人的成长历程,以及藏在她的迷人新作《小妈妈》中的秘密。
继其国际大热之作《燃烧女子的肖像》后,瑟琳·席安玛借第五部影片《小妈妈》回归本源。这部电影由双胞胎姐妹约瑟芬·桑氏和加布丽尔桑氏主演,分别饰演女儿和母亲 ,Nelly和Marion。影片以自然主义和真实主义的手法,呈现出一种时光穿梭。这也是席安玛的惯常主题的回归:成长、悲伤和道别,同时更重要的是,跨越代际的女性共情之力。
《小妈妈》以 Nelly 的视角开场,我们紧随她的目光。以儿童的关注点为焦点是什么感觉?他们的世界观吸引你之处是什么?
对于儿童电影这个问题,我过去的回答和现在很不一样,因为那时我年轻,我写成长故事是因为我在成长。这次开始动笔写《小妈妈》时我意识到,儿童们是了不起的角色,我觉得吸引之处是他们的视角——他们看世界的方式。我想把他们作为独立的个体,给予完全的信任,像对待成人一样对待他们。我认为儿童很适合拍电影,因为他们非常用心。孩子提出的问题总是更容易让人乱方寸,因为他们想知道、想理解、想感受的欲望是那么强烈,因此带来的压力也更大。对他们而言,去看见一件东西,去懂得一个人,都是如此重要。
Nelly和Marion 对超现实设定的反应,令人耳目一新。她们这种开放的态度,是否是您希望在观众心中激起的东西?
是的,我希望这部电影更关乎观众的情感而不是角色的情感。我希望人们离场时爱上这部电影,同时,也爱上电影艺术。要给出这种感觉,它必须是一场对话,一场既暖心又揪心的对话。当你爱上电影时,它的一切,从服装到音乐,都是一场小小的革命。这会让你再次倾心电影这个媒介。我们的文化背景有这种对仪式感的坚持,尤其是电影。所以,当你给予年轻的观众更多关注,更多的留白,你将会得到诗意,孩童的诗意。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提起宫崎骏,因为他拍的是国际化的电影,没人去质疑其中不同的层次。他的电影里有很多创新,我想那是因为他也考虑了儿童观众。
《小妈妈》最让我想起的电影是《龙猫》,您也曾经写过动画片《西葫芦的生活》。您想重拾这种电影形式吗?
在宣传《西葫芦的生活》时,我曾想过把《小妈妈》拍成动画。我很感谢这部电影,它让我在编剧的道路上获得了成长。我觉得《小妈妈》 会是一部完美的动画电影,人们会带孩子去看。但是,动画电影有它的制作周期,那不是我熟悉的领域,我没法冒充我有拍摄动画片的技能。我很乐意有人把这部电影拍成动漫。我现在已不再为其他人写剧本了,但如果为本片拍动画的话,我很愿意再写一次。
约瑟芬和加布丽尔喜欢什么样的指导?她们的表演感觉非常真实,她们有没有带来很多即兴改动?
没有,完全没有即兴改动。除了煎饼那场戏,但那也预先有个食谱!对我来说,我要关注的是“她们是明白了呢,还是没明白?”如果她们不明白的,那就是不行,删掉。她们保护着她们的想法和角色,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工作时,要尊重这一点。我们完全没排练,拍摄前的讨论,大部分是关于服装的。我的电影我自己担任服装,当然除了《燃烧女子的肖像》。我要做这个是因为,讨论颜色和布光,是整部影片美术指导的第一步,而同时这也是在建立角色之间的关系。两个小女孩是在片场边学边拍,基本上就是从头再学怎么走路。大量的现场互动创造出了表演的真实感,这是在我们沟通了共同想法的基础上实现的。
“当我想起童年,我会想到秋。秋有家的感觉。
这是观赏自然的时光,
非常美好而不坚固的时光。”
剧中的服装毫无时代印记,有趣的是您在结尾处用了一段原创作曲作为“未来的音乐”。您不想将电影与任何特定年代联系起来吗?
我想把这部电影拍得超越时代。它是没有时光机的时光旅行,所以非常自然。最难的点是,有两栋房子,一栋应该比另一栋旧,但我们让它们一模一样。我们没有去做旧墙纸或之类的。这是一部时间旅行电影,你穿越到达的时间,是你们共处的时间,是一个共享时光的机会。
我想让这部电影与每个人都能产生连接,无论年龄世代。所以我尽力让它真实可靠,50 年代出生的人也能完全懂它。Marion的运动鞋是1955年左右的款,那是我母亲出生的年份。因此,1960年代的孩子和 2021 年的人可以与这个故事连接。这就是说,40岁左右的女性,她可以作为成年人去看这部电影;她也可以作为孩子,和她的母亲一起去看;还可以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去看。我猜,这就是电影乌托邦吧。
电影中的道具也是体现时间变化的一部分,把记忆化虚为实,成为可触及的纪念物。您有没有能勾起强烈回忆的物品?
嗯,在这部电影中有很多。外婆的拐杖,实际上真是我外婆的拐杖,她的一些衣服,也是电影中的角色出镜穿着的。这是我第一次与鬼魂为伴而工作。把某个人带回这个世界,电影艺术的魅力之一。这是我以前从未尝试过的,它非常强大。我为片中外婆拍的第一个镜头,就是在我真实的外婆家的走廊。当你说出“开拍”,突然在这条走廊里就有了声音,她就出现了,真是不可思议。它改变了影像中包含的爱,这是可以感觉到的。
我在写这部电影时有一个痴迷的想法,就是,我们会用不同的方式感受自己的身体,逻辑不再存在。我一直在设想,一个妈妈和孩子看完这电影出来,他们跑去搭公共汽车,他们用不同的方式并肩奔跑。这就是我拍这部电影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我拍得比较短,因为我觉得它是一个魔咒。你可以体验几次,然后就拥有了回想。重要的不是电影片长是多久,而是电影的冲击持续多久。对我来说,这包括观影后的第二晚。这个作品是关于影响力的,以及它会怎样萦绕你的梦。
有趣的是,你在《燃烧女子的肖像》中把维瓦尔第的《夏》用得如此激荡人心,而《小妈妈》则拥有绚美如霞的秋色。不同的季节给您带来怎样的感受?
当我想起童年,我会想到秋。秋有家的感觉。 《燃烧女子的肖像》原本是关于秋天的,但它后来成了一部夏天的电影,因为所有的外景都阳光灿烂,我们又坚持用自然采光。所以我仍然想拍我的秋季电影,这次外景是森林。不过我们还必须从别处运来成千上万的秋叶。用这种色彩也有其弊病,因为有些地方已开始凋零褪色。这是观赏自然的时光,一个非常美好而不坚固的时光。
再见是这部电影和《燃烧女子的肖像》的情感核心。这是与个人有关还是,您认为它契合电影短暂易逝的特性?或者不舍终结?
我总是重回这个主题,我想,也许我必须正视它。就我而言,重点真的是在于当下,而不是结束。是关于一些小事,因为欠着的一个再见。在我的电影里没有人死去,有的是“生活在延续”的精神。我的电影是尝试给人们带来慰籍。我总是聚焦在那些包裹在时光深处的片刻,它们总会通过某种形式凝聚到一起,然后,我们便会看见这些小小的片刻。
我喜欢床尾黑豹的形象;这是悲伤的象征。这个形象从何而来,它对您意味着什么?
我们是在最后一天拍的黑豹,这是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这是最难拍镜头,在拍摄过程中,负责道具的女士会给我形成阴影的各种材料,用非常原始的电影拍摄方法,没有 CGI,就是在现场完成的。在这个小小的儿童房间里挂满了假树叶,用钓鱼线挂着,它们都舞动不停,这样就产生了有趣的阴影。这是一个12人齐努力时刻,创造一个有真实感的怪物是需要很多人的。
这个形象是来自我个人的,但是我认为,越是个人的,也就越是普通。这件事就是,别告诉孩子们怪物只在你的脑海里,别告诉他们有时怪物是真实的,怪物也是人。我尽可能让它充满开放性,这样每个人都能连接。
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在回避真正的问题……有时没人问你的问题是最令人不安的。当你不想谈一个场景,往往是因为它背后有一个你想保守的秘密。这是电影的秘密。
译:@朗姐围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