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作為2022年虎年的賀歲電影，截至2月1日票房排名第二，可見電影備受矚目。而韓寒執導的電影，有他強烈的個人風格——每部電影中，必然會有他熱愛的賽車元素，而且角色本身往往要處理被拋在世上的課題——孤獨、無力、疏離——因而產生的叛逆和非主流，都是韓寒作品裏很突出的元素。他是小說作者出身，敘事能力自然不在話下。但來到影視領域，從他第一部電影《後會無期》過分依賴語言表達，視覺語言薄弱，到如今《四海》已經把他的個人風格通過視覺語言順暢表現。韓寒的的進步，我認為是有目共睹的。
說個題外話，跟韓寒同期在文學領域出道的某位作者相比起來，韓寒真的是低調多了。
在電影中，有某幾句重要的對白特別重要。是否在故事中特別有深意，我也不敢過分解讀，但確實是在電影裏面起了些作用。
「別活成我這樣。」
第一句，父親吳仁騰對兒子語重心長地說：「別活成我這樣。」這句話的感動之處，是來自與其設定的反差感。這位父親的形象是不靠譜、愛取巧、愛貪小便宜，這樣的父親看像不曾把兒子放在心上，而兒子也對這樣的父親感到不屑。然而，父親一句「別活成我這樣」，說明他還是有自知之明，認同自己活得失敗，甚至認為自己沒有顏面去面對自己的兒子。這句話讓這個角色一下子就立體起來了，只可惜他說完這句話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戲了。這樣的處置，我認為是好壞參半，往好處想，就是適當留白，讓觀眾留下深刻印象；往壞處想，沒有充分利用辛苦塑造出來的立體形象來帶動故事發展。
「我們誰也也別攙扶哦，除非我們摔倒。」
第二句，在故事1/3處，周歡頌在隧道裏說：「我們誰也也別攙扶哦，除非我們摔倒。」這句話當時讓人摸不著頭腦，我只當是編劇把這角色設定爲中二的文藝少女而已——在這樣的設定下，無論她做什麼、說什麼都不意外，還有額外的喜劇效果。但後來發現，原來這句話揭示了故事的走向——兩人來到了廣州後，各自努力，他們相愛，卻沒有誰依靠誰，各自爲對方而努力。這句話在最後一個鏡頭以畫外音的方式重複了一遍，也算是對後半部分的回應，使得這句話變得有意思起來。可是如果要批判起來，這句話有點不切實際，帶有強烈的浪漫主義色彩——故事中阿耀和歡頌各自爲對方努力，缺少溝通，沒有互相扶持，這導致他們不能得到最好的結局，更多的只是留給自己的感動罷了。
「我覺得沒有一個地方會是我想像的樣子。」
第三，在約2/3處，周歡頌說：「我覺得沒有一個地方會是我想像的樣子。」按一般商業電影節奏，此處是從第二部分轉折到第三部分的地方，而這句話後，阿耀和歡頌各自面對城市的殘酷，這是他們在海島上想像城市時不曾想到過的。
城市人對鄉土貧乏的想像
可是倒過來看，電影中對於南澳海島的描繪，把幾個角色描寫成不諳世事的「井底之蛙」，是否只是韓寒這位城市人對於鄉土的想像呢？在當今互聯網發達的年代，在電信普及的現代中國，東邊的海島也不是什麼偏遠落後的地區，許多有志之士也是出自這些地方。電影中這種藝術加工構成的刻板印象，只要有差異就必然存在，雖然常見但絕對不合理。西方學者就曾經提出「東方主義（Orientalism）」，批評西方列強自十八、十九世紀以來高高在上地對東亞的刻畫。我們曾經是偏見的受害者，如今這部電影有鄉土偏見的跡象，我們觀影時要保持警惕、保持批判。
部分演員演技不在線
此外，是對於演員演繹的批評。當周歡頌說出「我覺得沒有一個地方會是我想像的樣子」這句台詞時，她理應該看清了城市生活的真實面貌，演員在此後換一種更現實的演繹方式，更能塑造角色前後的轉變，讓角色更立體。但是讓人失望的是，演員劉浩存從頭到尾都演技不在線，從電影開始到結束彷彿只有一種語氣、一種表情，頻頻讓人出戲。如果像前文所述，在充滿喜劇段子的前半部分故意扮演文藝少女，那還算合理，但後半部分沒有演繹出角色飽經風霜的狀態，就沒辦法不說她演技不好了。
故事中部分情節草率
最後，要評論一下情節的安排，我認為也是有所保留。
從小說到電影，韓寒的故事裏充滿了突如其來的死亡和離別——這是現代文學作品以來常見的手法，通過角色面對生離死別，讀者不得不直面「人存在」的各種議題。因此，韓寒的作品往往會帶著一種無力感，而在這種絕望和蒼涼的氣氛底下，人們依然保持掙扎、努力對抗命運，表現出來的便就是人性的光輝。所以，我對他的敘事風格也很是受落。
但是，「故事邏輯跳脫」跟「草草了事」是兩回事，而且非常明顯，這是沒辦法騙人的。例如，阿耀跟歡頌的感情線只是輕輕地帶過，然後兩人感情就很理所當然地升溫了；父親吳仁騰彷彿只是走走過場（或者說是沈騰來吸一下票房），一開始出現的角色、花了那麼多鏡頭描繪的角色，居然只有二十幾分鐘的戲份，而且在後半部分再也沒有半點作用了，使故事結構脫節；在最後的表演中，阿耀摔車了，可是半點也沒有交代摔車對他的影響，那摔車這元素彷彿是多餘的；歡頌的死，怎麼說也跟阿耀的表演有關係，但結局中阿耀沒有半點回應，也沒有用鏡頭把歡頌的死和阿耀聯繫起來，所以歡頌死了就是死了，在整個故事中沒有除了收尾意外的作用，成了非常突兀的元素。所以，這部電影在故事安排上，我認為還是有非常大的改進空間。
總的來說，這部電影說不上是上乘，但裏面還是有韓寒和他的團隊的心思，也是值得在近期抽空看一看的。韓寒和另一位作家，算是我們九零後的「集體回憶」，希望他能繼續努力，在影視方面帶來更多更好的作品。
有关作者：
//毕业于港浸大人文及创作学系，在内地工作的香港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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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尼老西走万里路 2022-02-02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