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完电影出来天还在下着雨，回家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听着万青的《山雀》，车窗外雨雾朦胧，模糊了电影与现实，仿佛看到阿耀在岛上继续骑着他的摩托车，自由自在。
电影开始于一段独白：阿耀阿耀，南澳阿耀，打赏随意，永不摔车。而后阿耀炫着他的摩托车特技自信登场，配合着海岛的风和机车少年在环岛公路上的飞驰，让人感觉这会是海岛少年走向大城市、名扬四海的励志喜剧片（可能有很多人会是冲着这个原因走进电影院去观看这部电影）但事实果真如此吗？并不是。
小镇长大的阿耀早年丧母，父亲在外打拼，只剩下他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父亲的归家给阿耀带来的不是欢欣与喜悦，而是别扭的冷漠与疏离。毕竟，他们已经太久没见了，以至于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可父亲仍固执地认为儿子喜欢奥特曼，而儿子虽然嘴上嫌弃，但头盔上的奥特曼贴纸，却让父亲流露出心照不宣的喜悦。从中我们窥见的是中国式父子无言默默却深沉的爱。送走想要去看雪的奶奶，阿耀和父亲陷入熟悉的陌生人的尴尬之中。但就是在这样别扭的相处下，父子二人的关系似乎转好了。
阿耀一直暗恋着小岛上在小吃店里当服务员的欢颂。少年将笨拙又真诚的爱意倾注于一枚小小的一元硬币，希冀心爱的姑娘能从歌曲中明白他的情意。这样的笨拙与真诚却被欢颂的哥哥欢歌戳破挑明，“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两颗年轻的心涌动着相同的羞涩与喜悦。
阿耀是孤独的，他曾说过摩托车就是他的朋友。他最引以为豪的就那一手摩托车特技。阿耀与他的摩托车在小岛上所向披靡，无人能敌。欢歌的车队“不败传说”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他吸纳阿耀成为车队的一员，对阿耀说“摩托不是朋友，我们才是。”孤独的少年头一次感受到友情，与车队众人在环岛公路上飞驰，阿耀感到很开心，不仅是因为难得的友情，更是因为身旁有心爱的姑娘。少年在这样的喜悦中许下一个美好的心愿：想要带欢颂一起去抓螃蟹。这样的一个简单的愿望，在网上被人痛批为导演的无脑中二无病呻吟，但这就是阿耀这样的一个小镇青年希望给予心爱的姑娘最真诚最美好的愿望。
在欢歌的夜店开业那晚，他向阿耀他们吹嘘着结交到的来自广州的手眼通天的showta哥。成年人在酒桌上的吹嘘与奉承，于他们而言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场面话，而单纯的小镇青年阿耀却当了真，他固执地想问出showta哥的联系方式，希冀有朝一日遇到麻烦可以到广州找showta哥求助。看到这时，许多人会嘲笑阿耀的天真与单蠢，但他们忘了他们曾经都是阿耀，在经历了现实之后，他们快速地长大，嘲笑着仍然天真的曾经的自己。
欢歌的车队叫“不败传说”，但实际上他们鲜有胜利的时刻。他迫切地想要追求胜利，不惜押上一切，甚至去借高利贷。电影里有两场摩托车比赛。比赛让阿耀见识了来自大城市专业车手技巧的成熟与老练。电影虽然没有明说，但阿耀的确是输了比赛。他们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劲跳入海中，发泄着心中的不快。一艘巨轮突然袭来，欢歌被卷入海底，彻底消失无踪。
欢颂失去了唯一的依靠，阿耀因为非法飙车被警察追踪，放高利贷的债主找上门来要求他们还钱。两人不得不离开家乡，到广州赚钱还债，并希望手眼通天的showta哥能伸出援助之手。半路上他们来到一家酒店，久居小镇的少年少女不懂得含早的意思，不懂得如何打开温暖的酒店房间，他们实在是太自卑太胆怯太疲惫了，欢颂所梦想的家就是身后的211号房间，他们手握着幸福的钥匙，却无法入内。随着万青的《山雀》响起“自然赠与你微风树冠肩头的暴雨，片刻后生成平衡忠诚不息的身体”，一路上风景变换，阿耀与欢颂终于来到广州。
他们驾驶着摩托车，一路来到showta哥所说的地方：阅江西路222号，这才发现在小镇夜店酒桌上吹嘘自己如何厉害的showta哥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塔工人。与想象的巨大落差使他们不得不另谋生路。
阿耀找到了一份在游乐园表演摩托车特技的工作，每天在铁球里一圈又一圈地表演，仿佛一个循环，他永远也挣脱不开。欢颂梦想着在明净的写字楼找到一份工作，当上一名白领，但她连门口的闸机都不知道如何通过。她最后还是找到了工作，在餐馆里当一名服务员，继续着在岛上的生活轨迹。少年和少女在大城市的楼宇之间挣扎，逼仄的城中村是他们仅有的立身之地，城市刺破了来自小镇的青年男女的美梦，终于大梦初醒，只余悲凉。
阿耀似乎坚持不下去了，他找到父亲在广州的住址，希冀父亲能给他一些温暖和力量。门口贴着奥特曼的贴纸，阿耀感到些许喜悦，父亲心里是爱着他的吧。屋内传来一声喊着爸爸的稚嫩童声，残忍地戳破了阿耀的幻想，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父亲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父亲。在门打开之前，他先一步逃离了。阿耀恍惚着抬头，城中村逼仄的街道使天空变得如此狭小，远处城市高楼林立，带来如梦似幻的不真实与眩晕。
游乐园的老板良叔在筹划着一场演唱会，过气的歌星要翻红，想出“飞珠江”的噱头，找来阿耀当替身。那是阿耀最喜欢的歌手，但他却要用他的一技之长为偶像作假。阿耀内心或许有过纠结，但在沉重的现实面前，他不得不低下头来。在开始之前阿耀对欢歌说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欢歌问这件事做好了会怎样，阿耀微微一笑说做好了就像没做一样。
演出开始，似乎一切都很顺利，歌手下场准备，在转角处偷梁换柱，阿耀登场表演“飞珠江”。除了良叔的车在路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但谁也不知道就是这个意外，让一切都不同了。欢颂花了三千块钱让人从车管所里将阿耀的摩托车偷出来，又因为广州禁摩，她只能走没有监控的小路；过气歌手的偷梁换柱同样不想被暴露，他们走了相同的一条路，又是巧合又是不巧，意外发生了，欢颂离开了。仿佛多米诺骨牌的倒塌，这个小小的意外带来他们二人承受不起的巨变。在飞越时，风向变了，阿耀极力控制住摩托车，却仍重重摔倒在对岸的纸箱堆里，摩托车燃起大火，吞噬了阿耀，也吞没了欢颂送给他的竹蜻蜓。
电影最后，少年又是独身一人，在他相继得到亲情、友情、爱情之后。海风裹挟着水汽拂过山脊，在阿耀的小岛上下起淅淅沥沥的雨，他坐在家门口，远去的父亲奶奶欢歌欢颂，他们在渐渐走远，阿耀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四海》告诉我们，人生从来不是一部爽剧，它带着接二连三的冰冷残酷的现实向你袭来，千方百计想要将你打倒，但人不就是在这样的打击下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吗？电影里欢歌曾对阿耀说过这样一句话：“你可以做一个很好的梦”是的，导演大可以将电影拍成一部青春励志喜剧——阿耀和父亲和解，收获了友情爱情，最后在演唱会上表演“飞珠江”，所有人都在为他加油呐喊，阿耀不负众望，成功飞跃，名扬四海。爽吗，很爽；励志吗，很励志；有意思吗，很有意思。但现实真的是这样的吗？并不一定。大家都在向往成功人士的光鲜亮丽，却忘了通往成功的道路是多么坎坷多么漫长，有多少人在半途倒下，又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最后。导演并不想给观众编织一个美梦，他将美梦撕碎，露出背后血淋淋的真相，提醒我们现实的脆弱与不堪。阿耀就像一面镜子，折射光怪陆离的现实，而我们每个人都能从中找到相似的自己，找到成长的答案。
是蜗牛不是金牛 2022-02-03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