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ASS特别对话电影《她将会》(She Will) 导演夏洛特·科尔伯特（Charlotte Colbert）和著名演员Mclcolm McDowell。这部在洛迦诺电影节上获得最佳处女作金豹奖的电影由科尔伯特同时担任编剧和导演。作为恐怖片，《她将会》却以不可多得的女性视角讲述了曾经遭受创伤的女性在直面恐惧中获得了超自然力量，从而对男性掠夺者展开复仇的故事。
一直以来，恐怖/惊悚片都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角色：《惊情四百年》里的米娜、《惊魂记》里的玛丽安、《沉默的羔羊》里的克拉丽丝、《罗斯玛丽的婴儿》里的罗斯玛丽、《异形》里的蕾普莉、《魔女嘉莉》里的嘉莉、《惊声尖叫》里的西德尼……然而我们不难发现，这些所谓“经典”的恐怖片很少对女性流露出任何的同理心。女人在这里是怪物的理想猎物，她们要么被吓得又踢又叫，要么必须以某种方式“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电影理论家劳拉·穆尔维（Laura Mulvey）曾有一句名言：“经典恐怖电影是‘男性凝视’的典型例证——女性只是被研究、窥探、满足他们恋物癖和偏执狂的对象。”
不过，若是公平一些讲，近年来恐怖片已经在这些批评声中做出了或多或少的退让与改进。这十年来备受好评的大女主恐怖电影：阿里·阿斯特的《遗传厄运》和《仲夏夜惊魂》、詹妮弗·肯特的《鬼书》、安娜·莉莉·阿米尔普尔的《独自夜归的女孩》等都展现了女性角色的多样性。这些电影不仅仅是让女性在故事中脱颖而出，或者将她们展示为强大而能干的正面人物。相反，我们看到导演将同理心、脆弱和激情——这些通常被社会视为女性独有的特征——作为对抗掠夺者和恐怖事件的力量来源。不仅如此，导演们也变得更能直面“男性凝视”，甚至在情境下将其重新放大演绎，让观众自己去感受。作为恐怖片默认设定的“男性凝视”渐渐受到质疑。在这些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恐怖电影中开始出现“女性凝视”——一个由作家、电视导演乔伊·索洛韦创造的术语。
导演夏洛特·科尔伯特 摄影:Victor Bastidas
夏洛特·科尔伯特在颇为成功的处女作《她将会》中，坚定地站在了恐怖类型影片日益增长的修正主义中。我们看到由Alice Krige倾情饰演的年迈的英国电影演员维罗妮卡·根特在双乳切除术后恢复期间渴望逃离公众视野，于是在年轻护士德西（Kota Eberhardt饰演）的陪伴下来到偏僻的苏格兰休养。我们看到维罗妮卡被无数噩梦与创伤所缠绕：让她觉得失去女性特征的双乳切除手术、在她藏身的偏远苏格兰世外桃源中的大火、被活活烧死的妇女的灰烬以及年幼时作为童星遭受的来自导演埃里克·哈思伯恩（马尔科姆·麦克道威尔饰演）的肉体与精神虐待。然而，直面这一切创伤经历赋予了女主人公超自然的力量，她以此展开了对这些男人的复仇。
科尔伯特与共同担任编剧的基蒂·珀西（Kitty Percy）似乎是在深思熟虑后将维罗妮卡置于了故事的情感中心。“她为自己造了一身盔甲，在这件盔甲中，她变得空洞而虚弱。”科尔伯特解释道，“随着故事的推进，她摆脱了盔甲，在接受了自己的弱点后变得愈加强大。我们想表达的是，如果你曾经受到伤害，却想通过隐藏与无视这段经历来获得所谓平静是不可行的，正是这种逃避的行为让你变得更加脆弱。也许在接受的过程中，你将不再以那段过去为耻，而是可以带着它，自豪地大步地向前走。”
也正是这段情感之旅造就了《她将会》作为一个恐怖片的独特性，但笔者却不想将它当作一部彻头彻尾的恐怖片。科尔伯特和麦克道威尔也赞同，虽然这部电影的美感和魔力与其中的惊悚元素势均力敌，但令人毛骨悚然的主题更富冲击力，略胜一筹。在维罗妮卡的噩梦中，出现了在17、18世纪苏格兰高地“猎杀女巫”行动、妇女被活活烧死的景象，它们与维罗妮卡的手术和她曾经遭受的侵害交织在一起。视觉上，我们似乎是被迫将这种历史上的迫害与现代生活中维罗妮卡在娱乐行业中遭受的创伤联系起来。
“这太有意思了——通过猎巫而对女性进行迫害的历史——主要是女性，但也有小部分男性，”科尔伯特继续说道，“许多学者认为这与民族国家的兴起相吻合，因为当时区域性的群体突然开始组合成国家……教育和医疗等集权的机构不再对女性开放，她们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对权力的掌控。”
至于这部电影的政治意图，科尔伯特毫不避讳：“我们希望重新用女性自己的视角，去讲述历史上女性被压制、被迫害的故事，自1970年代以来，这样做对女权运动至关重要。这部电影符合颠覆的传统，女性需要重新审视、重新构想、重新塑造我们自己的未来。”
导演夏洛特·科尔伯特和演员麦克道威在《她将会》片场
摄影:Mark Mainz
很少有一部电影可以如此公开、透明地讨论其所在行业内的虐待行为，这个罪行不是由像哈维温斯坦这样的大制作人所犯，而且是由行业中极具魅力且受人尊敬的艺术家所犯下的。当我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促使麦克道尔扮演如此有争议的角色时，他说：“我喜欢演绎这类有争议、有挑战性的角色，我认为我可以带来一些剧本中可能没有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想在任何行业中取得成功，他必须从别人的头上踩过，这是野心的本质。”
在《她将会》中，导演哈思伯恩再次出现在公众视线中，他在为翻拍成名作四处寻觅一个新的年轻女主角。麦克道威尔说：“当他初出茅庐、默默无闻时，他就带走了这位年轻的女演员，占了她的便宜，可能在那个年代，人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么做的极为不妥。他打扮她，利用她，并根据自己的需求来塑造她。但他没有考虑过他给这个无辜的女孩带来的心理上的伤害。”
“但我确实认为在最后，哈斯伯恩内心有着巨大的内疚感。我只拍摄了四天，而且拍摄时间也不长。但是因为他的虐待行为在片中贯穿始终，一直在被谈论着，因为他在整个过程中背负着沉重的情感包袱，让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角色。”
在展示年轻的哈斯伯恩的镜头和维罗妮卡眼中的他时，科尔伯特选择展示麦克道威尔在1960年代后期和1970年代的影相——除照片外，还有在主演了电影史上最受争议的两部电影《如果》和《发条橙》后接受的著名采访。我不禁被麦克道威尔曾饰演的反叛、反文化、革命性的人物与这部影片中的施暴者哈斯伯恩之间的对比所震撼。看着自己在银幕上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知道大家很难认为我仍然是我，是同一个人……但事实是，这仍然是我，即便地心引力也找上了我。不过当然了，我这个年纪也很难再叛逆……演员如果想要长久的职业生涯，就要做出改变，否则最终只会成为一个遗物，谁都不想成为一个遗物，我也一样。”
尽管科尔伯特明确指出，哈斯伯恩这个角色的本意是对“权力动态”的批判，但也并不否认关于娱乐在刻画惊悚中所扮演的角色，这部电影留下了一个“可供讨论的开放性问题”。为了说明这一点，她以近期大热的Netflix剧集《鱿鱼游戏》为例，参赛者们为了摆脱债务和贫困在游戏节目中竞争，并承受着致命的后果。“观看的整个过程中，你会一直在想‘观众在哪里？是谁在看这些东西？’但自始至终，你都在看它。所以，你也是共犯，你是偷窥者。这就是媒介在娱乐行业内如此有趣的原因，尤其是在讨论权力动态时。这很复杂：你喜欢看热闹，但没想过自己也是同谋。”
编译 / Alex
文字 / JONNY WALCZAK
GLASS中文版 2022-02-11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