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口龙介在《驾驶我的车》这部电影中所展开的空间并非是基于村上春树的小说,所谓“剧中剧”的叙事展开手法也只是借用了契诃夫《万尼亚舅舅》的文本而已,其最终目的,是借助电影、小说与戏剧的三重叙事空间叠加出令人感慨又兴奋的救赎与自我救赎故事。在电影中,真实人生构建的“第二剧场”、车中如幽灵般呓语的话剧剧本与《万尼亚舅舅》人物命运在演员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投射,滨口龙介非常稳定的完成了从文本到画面的过度与呈现,三重空间交错中完成了主人公与其他主角的人物交错关系与情感变化,展现出深厚的导演技巧。
在开场起始,《驾驶我的车》就运用了迷雾一般的故事铺垫了电影强烈的隐喻特质,八目鳗的故事令人迷惑而又觉得实际上有所指涉人物关系,作为丈夫却在妻子讲述的过程中始终一言不发,极为复杂的关系表达之下,却又展现出无法沟通的壁垒和虽近又远的彼此。浪漫伴随着可悲之下的展现,随着八目鳗故事真实结局的揭露,暴露出当下社会中人与人亲密关系中的疏远感。但随着《万尼亚舅舅》的排演,电影在叙事中聚焦空间也由家庭一步步扩展至排练室、车中和其他居所,而采用中、日、韩甚至还有手语等多种方式交流沟通排练的方式也为影片人物交互带来了新鲜感。一次次枯燥的剧本朗读,作为导演的主人公要求不带入一次感情的剧本演绎方式也为叙事加入了新的疑窦,他身上的自我封闭和自我保护是否真随着排演进程而进一步扩大了吗?显然,此时的非语言沟通为答案的解读提供了新的注脚,这也是其他同类型电影的少有表现,通过只用手语说话的韩国演员,我们看到了导演想要表达的真实意图,语言表达与情感表达在当代生活中错位关系造成了沟通的疏离感与间距感,真正重要的并非是沟通的形式,而是如何感受以及好好的表达。
中年男人的福报往往在外界人看来有些扭曲:对奇怪游戏的痴迷、早出晚归的钓鱼以及对工业制造物品的无底线热爱,《驾驶我的车》借助一辆SAAB 900展现出一个落魄男人对于人类机械工业制造物的迷恋,男主角对车的渴望不仅是体现在对于生活疲惫的逃离上,而是更多展现在对妻子的愧疚与不舍之上。死去的妻子以录音带的形式“活”在车上,总是以恰到好处的契诃夫名句一遍遍对男主角触景生情,怀念、难忘以及对于“杀死妻子”的愧疚,一次次在这个密闭空间中上演,对于车中空间的渴望与控制,不过是一种逃避真实生活的手段而已。但当渡利成为司机之后,男主角的身体与思考得到了解放,终于有了重新审视一切并反思一切的机会。
但当叙事过度在渡利身上时,显然滨口龙介展现出新时代日本导演对于所谓“人生苦难”认识的不足与一丝傲慢。如周杰伦《头文字D》如出一辙的人物叙事显然难以让观众产生共情,在渡利的自我解剖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真实的戏虐感,“至于么”的感受让人如影随形。相比起《东京协奏曲》、《如沐爱河》而言,在揭露由社会发展以及随之带来的疏离关系上,《驾驶我的车》展现的人生困境或多或少有了些隔靴搔痒的感觉。
当然,不管沟通不畅也好人生苦难也罢,影片所展现的是当下时代独特的人际关系困境,而导演对于这般困境的前路发展无疑是积极的,随着契诃夫《万尼亚舅舅》迎来了落幕,诸多人物的人生也有了新的启程,多重现实交错的空间叙事也在最后迎来了统一,对现实的映射也最终来到了对现实问题的解决上,正如影片中最后一段契诃夫台词一般:
生活很艰难,而上帝会怜悯我们的。
我们将会看到那明亮、美妙的、梦幻般的生活在我们眼前。
我们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回看我们当下的悲哀。
然后,我们就可以休息了,我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