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纳国际电影节
和法国“作家电影”
带给我们的启示
王 智
这是我多年前写得一篇老文章 。
当年,因执导电影《大象》,而荣获第5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和“最佳导演”奖的美国著名导演格斯 . 范 . 桑特,在颁奖大会上曾直言不讳地说:“我一直都在努力让我的电影走向戛纳”。法国和戛纳,是世界上从事艺术电影创作的艺术家们最崇敬、最向往的地方之一。
众所周知,法国是电影的故乡,一百年来,它不但涌现了包括电影创始人路易 . 卢米埃尔、电影大师乔治 . 梅里爱、让 . 雷诺阿、弗朗索瓦 . 特吕弗、让-吕克 . 戈达尔、阿仑 . 雷乃、安德烈 . 巴赞、罗伯-格里叶、罗曼 . 波兰斯基在内的一大批电影艺术家,还于1939年创办了著名的戛纳国际电影节。我国是从1959年开始加入这一盛会的,虽几次入围,但始终与大奖无缘,直到1993年才由陈凯歌凭借《霸王别姬》一举打破“疆局”,夺得了我们盼望已久的“金棕榈”。去年,初出茅庐的贾樟柯用DV机拍摄的《任逍遥》和今年娄烨导演的《紫蝴蝶》,虽不敌法国著名导演罗曼 . 波兰斯基的《钢琴家》和美国导演格斯 . 范 . 桑特的《大象》,与“金棕榈”擦肩而过,但我们看到了中国新一代电影人的崛起,他们可能会有别于“第五代”,走一条更加风格化的电影创作之路。随着数码技术(DV摄像机)在新电影中的运用,一大批高素质的影视圈之外的文学青年(以作家为主)将融入其中,他们虽然不是来自法国塞纳河左岸的“门阶出版社”,但谁又敢说,他们中间不会出现中国的杜拉、罗伯-格里叶、阿尔芒 . 卡蒂、阿涅斯 . 瓦尔达呢?随着更多的“王樟柯”、“高樟柯”的崭露头角,我国的电影创作必将步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高质量的“作家电影”也将层出不穷,电影(电视)艺术创作的格局也会因此而发生重大的变革。
有人说,“作家电影”(又称:“左岸派”)与“作者电影”(又称:“新浪潮”和“电影手册派”)是同一时期的产物,它们都产生于二十纪五十年代,活跃于六十年代。但“作家电影”如果从1954年摄影师阿涅斯 . 瓦尔达的拍摄活动算起的话,那么,它应该早于“作者电影”四年的时间。不过,无论是“作家电影”还是“作者电影”,它们都是法国和世界电影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已经永久地载入了电影的历史史册。七十年代后,法国电影起色见少,而此时的“好莱坞”电影却突飞猛进,不断在全球各地开花,至使法国电影给人一种日暮途穷的感觉,影响力远不及当年。但令人欣喜的是,在去年的第55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上,法国电影再一次让世界感受到了它独特的艺术魅力;今年又有5部法国影片入围戛纳,是参赛影片最多的国家,大有东山再起之势。长期以来,戛纳国际电影节始终不渝地坚持艺术至上,鼓励推陈出新,成为先锋和前卫电影大显身手的舞台,许多优秀的青年电影人就是在这里脱颖而出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戛纳国际电影节代表了世界未来电影的走向,关注戛纳,就等于关注电影艺术的未来。在这两届戛纳电影节上,中国青年导演贾樟柯用DV数码摄像机拍摄的带有浓厚“作家电影”特征的电影《任逍遥》和娄烨导演的《紫蝴蝶》,都有不俗的表现,引起了同行及评委会的广泛关注,使人大喜过望。在此之后,由李虹执导的电视电影《黑白》,在一个国际电视电影节上获得了“评委会奖”,这几部作品的成功,无疑给探索中的中国年轻电影人特别是DV创作者,增添了一份胜利的信心。《黑白》也是一部大量使用DV机拍摄的影片,它同样带有显著的“作家电影”风格。看来,DV数码技术正逐步影响着电影艺术的创作。贾樟柯认为,数字的DV技术给我们带来了写作权力的回归,传统电影的传播方式也注定会被颠覆。“以言语作为出发点,再回到画面形象,这种方法甚至变成了一种新的表现手段,即电视的表现基础,而电视的发展是影响着电影的发展的”。(尤塞夫 . 伊夏格浦尔《从一个画面到另一个》)。可以预见,一批具有中国文化特色、属于二十一世纪的全新的“作家电影”会很快破土而出,蓬勃于世。
《任逍遥》在戛纳电影节上的备受关注,说明了“作家电影”在新世纪的发展前景。在工作和生活压力都很大的今天,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开始重新审视自身的生存环境、文化环境、生命本质和价值取向,“作家电影”为这种反思提供了表现、探讨和展示的可能。最初的法国“作家电影”,由于受到了萨特的“存在主义”和伯格森的“直觉主义”及弗洛依德“性心理学”、“潜意识学”还有布来希特戏剧的影响,提出了“存在先于本质”,主张“行动文学”、“介入文学”,用文学(小说)家的眼光和思想创造电影画面,并要求艺术家积极地干预生活,充分地去想象生活,既要模仿自然,也要再造自然,所以,它表现的是一种“双重现实”,即“脑中现实”与“眼中现实”。一般来说,电影是一种集体创作的艺术,但“作家电影”却带有显著的创作者的个人烙印,并充斥着强烈的文学性、戏剧性和艺术的假定性,它更关心人的精神活动——即人的思想和人的内心,“作家电影”在不断探求人的内心生活的同时,也在努力探求一种新的真实。“作家电影”的摄影(画面)是十分灵活多样的,它没有一定之规,在它的画面里,既有夸张的“呆照”,也有强烈的流动;既有象征的写意,又有细致的特写;它的剪接更是别具一格,非常另类。阿仑 . 雷乃的《广岛之恋》、《去年在马里昂巴得》、亨利 . 高尔比的《长别离》、阿兰 . 罗伯-格里叶的《横跨欧洲的特别快车》等都是“作家电影”的经典之作。这些影片中既有记录式的现实主义,又有纯精神的现实主义,“作家电影”在表现人物内心时,所采用的“客观化”和“视觉化”的创作手段,在其它类型的影片中是不多见的。由于“作家电影”特殊的表现形态的要求,促使它在剪辑上开始了一次美学革命,可以说“作家电影”是把蒙太奇理论和“库里肖夫效应”运用到极致的典范。所以,也有人称阿兰 . 罗伯-格里叶等人的作品属“电影剪辑派”。李虹导演的《黑白》也是如此(李虹同时也是《黑白》的剪辑)。“作家电影”在剪辑过程中经常运用“闪回”、“倒置”、“并列”、“不衔接”、“循环”、“对立”、“重复”、“重现”、“跳接”、“压缩”等手法,以充分表达创作者的思想意愿和个人情绪。但“作家电影”也不是一味地刻画思维状态中的内心世界,它也有“自然主义”的现实记录。阿兰 . 罗伯-格里叶曾明确地指出:“如果世界确实是那样复杂,就需要重新找出它的复杂之处,这还得在现实主义上下功夫”。
《任逍遥》讲述的是两个19岁少年抢银行的故事,《紫蝴蝶》讲得是战争中普通人的情与爱,《黑白》则说的是发生在照相馆里的一起凶杀案。《黑白》故事简单明了,亦未出现大起大落的情节,人物关系也非常简单、透明,大段大段的重复画面可能会使一部分观众望而却步,但它却充分展示了创作者的主观意愿和创作思想,它的电影语汇的表达娴熟而精细,是一部真正让画面讲故事的影片。《黑白》大量使用了夸张变形的镜头,画面中的“呆照”用的很多,照明也很独特、讲究,其中不乏大量使用现实主义式的记录镜头。《黑白》对人物内心的表现、挖掘和把握是准确的,电影语言的运用和文学式的画面写作都很精致、到位,让人耳目一新。在我国的“电视电影”尚处在起步之时,《黑白》能够拍得如此出类拔萃,让人敬慕。《任逍遥》、《紫蝴蝶》和《黑白》的成功,标志着我国新一代电影人和青年文人的思想及创作的成熟,他们更喜欢用观察的目光,用思考的眼神去洞察身边的一切,他们的作品既不是现实主义的,也不是超现实主义的,而是属于可以充分表达创作者意愿的“作家电影”。 “作家电影”更能满足当今年轻一代电影及文学创作者的创作思想,更能表达他们的行为和意念,而《任逍遥》和《紫蝴蝶》在戛纳电影节上的不俗表现,更增强了中国青年作家及电影人的创作信心,“作家电影”也终将会在中国新一代(作家)电影人的手里“任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