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王半仙传奇（下）

绪刚说事【王谦：王半仙传奇（下）】
王谦：王半仙传奇（上）接“王谦：王半仙传奇（上）”后面的三十几个村人，都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过程基本一样。王半仙每天只看八个人，多了一个也不看，谁来说情也不行。

不到三个月工夫，半仙的名气不胫而走。先是乡里，后来县上，再后来邻县，甚至邻省都有人来看病算卦。

原来王半仙早就给村主任交待过：不管住在村后的王半仙家里有没有病人，都必须说有病人，当天已排不上号了，谁来看病都不能当时直接给看！来人必须先在村主任家住一晚上，有时吃一顿饭，有时吃两顿。

等待的时候，村主任就热情自然地和患者喝茶、聊天。以村主任“从小卖蒸馍，啥事都见过”的社会经验和摆龙门阵的功夫，二三十分钟就能把患者家倒查三辈，祖籍、年龄、家里人口、经济水平、有无遗传病、曾经得过什么病、现在哪里难受、主要症状，甚至连祖坟的朝向都能打问清楚。他要村主任首先确定患者来问的是前程、升学、婚姻还是生育，分清大的科目，再细分病理病因，远忧近虑，“内”“外”“妇”“儿”等具体病情，包括一些社会问题、心理问题，都能在村主任看似漫不经心，慢条斯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套”出来。村主任不但记忆力好，腿也跑得勤，抽空就给王半仙传达信息。王半仙虽然文化不多，但脑子还可以，实在记不住了，他会写到一个笔记本上，很多字不会写，就用图画代替。

半仙看病算卦抓药虽然不要钱，但现在的人遇到大灾、大坎、大事求人，咋可能空手？这是个态度问题，心诚不诚的问题，这个事讲究“心诚则灵”。王半仙越说不要钱，别人越不知道该咋弄了。因此，村主任不但可以收饭钱、住宿钱，还可以收烟酒糕点钱。虽然糕点不贵，但烟酒有很多档次，大部分人买“礼品”都就高不就低。王半仙收了患者的“礼品”，其实并不消费，都趁天黑再次送到村主任家，“礼品”反复使用，循环往复。他们之间每月结一次账，从不赖账，长期合作，互惠互利，实现了双赢和可持续发展。

王半仙所谓的中药，都是一些芳香气味比较重的、发苦的、有点麻或者辛辣的药材，比如艾草、薄荷等，虽然从渣滓看它们各种各样，花样不断翻新，但是有一点一成不变，就是他一直对外宣称药里含有野生的虎骨和鹿茸。其实，这些都是便宜的，容易收购的中草药，里头甚至还掺了大量的草木灰、高岭土、杨树叶、麦草杆。原来一些造纸厂还会到附近村庄收麦草杆，那几年都收不到了，早都叫王半仙卖完了……

不到三四年，王半仙发财了，村主任发财了，村民们也能开个农家乐，在家门口卖个小吃、山货、干果等，获得一定的收入。大家后来也大概猜测到了王半仙的赚钱奥秘，但是没有一个人去捅破，村民们心知肚明，互惠互利，皆大欢喜。

我怎么知道具体内幕的？一来，我们是邻居，家里人常来常往。二来，我俩是发小，是“闺蜜”，经常在一起喝酒，他有时也会酒后吐真言。三来，我嫉妒他凭什么比我过得好，比我挣钱多，所以爱琢磨。再说了，咱们农村也无密可保，每个人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想，他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回来时一文不名，三四年间忽然暴发，大家肯定要在背后猜测议论的。

关键还是那些媒体记者厉害，他们不知道有什么秘密武器，总能通过各种渠道把王半仙调查个底朝天。

半仙名气大了以后，结交了不少名人、官员、富豪，自己也开始注重宣传，寻情钻眼地当上了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作为公众人物他经常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出头露面，风光无限。

有一次一个外省的记者在我们县住了一个来月，采访了方方面面，深挖了王半仙的三代，把他了解得“婆家是婆家，娘家是娘家”，写出了一篇深度调查报道，发表在外省的一家发行量很大的报刊上。              

其实，有记者暗访的消息很快就反馈到了王半仙耳朵里，他事先也曾托关系，想花大钱摆平报社，买通记者，可是人家不上他的套。王半仙求到书记那里，县里“焊眼”部刘部长带了30个货，出面斡旋了十几天，企图封口，报社不认铆；村主任派七八个黑社会兄弟跟踪、堵截，用“消失生命”来威胁记者，也没起作用，人家媒体还是顶着压力，坚持实事求是地报道出来了。报道主要针对王半仙的药里是否含有虎骨、鹿茸的问题，进行追问：“如果药里含有虎骨，就违反了国家的珍稀动物保护法，得受法律制裁；如果药里没有虎骨，就是欺骗消费者，违反了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也得受法律处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王半仙在这个已经“白纸黑字”宣传出去的问题上无法自圆其说，一时百口莫辩，狼狈不堪。他只能在更多的媒体上花大钱做正面宣传，企图掩盖自己的欺诈问题。

一段时间，卫生局、药监局、工商局、税务局轮番轰炸，王半仙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终于有一天，王半仙了解到这个揭秘记者是外省媒体的，如果要在本省进行采访报道，他们的记者站必须在本省有挂靠的主管单位，而且主管单位每年必须在记者站年检表上盖公章才合规。那一年正巧记者站的主管单位更换领导，年检时没有及时给他们盖章，按当时的国家新闻出版管理办法，该记者站属于违规运行，当然这个记者也就介于合法与不合法之间，采访报道行为有一点瑕疵。王半仙抓住这个机会，通过当地公安部门迅速抓捕了记者，并且花钱把这个记者被审讯的画面弄上了省市电视台，反过来曝了记者的光，起了个杀一儆百的作用，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就在王半仙事业最辉煌的时刻，有一天，一个本市的中年妇女带了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来找他。他媳妇不让妇人进门，以为是来看病的，叫先去村主任家里挂号，等第二天才能看。妇人耐心等了一天，第二天上午十点第一个去了王半仙家，村主任那天有一些大意，了解情况时把重点放在病情上，对那个妇人的身世、来意没有进行深入的了解。

两人见面，情况比较尴尬，也比较戏剧。妇人唆使孩子喊爸爸，男孩说什么都不叫，还一个劲儿向母亲背后躲。

王半仙先是一愣，慢慢稳住情绪，厉声问：“你怎么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哪里不舒服？”王半仙一急忘了村主任告诉他的妇人的临床症状。

“你不是能掐会算吗？我没有什么病，我活得好好的，你看看这娃是谁的？”那孩子刚进门时，王半仙就看着有些眼熟，既像自己，又像妇人，他的脑子高速运转，一时语塞。

“你就不用算了，你还能记住咱们分手的日子吧？这孩子是你的！”

“我的？”

“咱们分手不久，我也找了对象，结了婚。可是孩子生下来，我老公一算日子不对劲，很不高兴，我们为此一直吵架闹事，现在正准备离婚……”

“你想怎么样？”王半仙感到来者不善。

“你看着办！”妇人带一些挑衅，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头。

王半仙害怕了，他咨询了律师，求教了村长，由律师和村长在我的饭店里对那妇人软硬兼施，谈判了三天，最后以给15万元补偿了事，偿还了这笔孽债。

王半仙以为这个事情就此打住了。可几年后，那个妇人又来了，说孩子的抚养费应该给到18岁，自己已经离婚了，无法独自养大孩子。一个律师给王半仙出主意，让他再给妇人10万元，条件是必须要有一个收条。妇人没有多想，就收了现金，打了收条。结果她没有离开地方就被公安人员抓捕，后来判了四年，罪名是“敲诈勒索”。这个事传得沸沸扬扬，弄得满城风雨，大部分人骂王半仙不厚道，不该给妇人“挖坑”！

“那么，王半仙到底在寺庙里面学佛修行了没有？”

“据他当年回来闲聊，他那时其实是在寺庙里住了三个月，给寺庙的和尚手工制作了一些袈裟而已，根本没有接受洗礼，正式加入佛门这一说，他说的学佛时间正好是服刑时间。”

“那他在南方打拼了那么多年，没有攒下钱？”

“一次我们喝了酒，我问他，你在南方发达地区干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起起伏伏，应该多少攒了点钱，也该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一下，叫二老也享享福嘛！王半仙自嘲地说：‘我是挣了不少，我挣的那些钱，不是打麻将输了，就是给了洗头妹了……’我知道，他出门不带媳妇就是为了吃喝嫖赌方便，挣那点钱哪够糟蹋啊！”

“他怎么认识的老军医，这个人真是他的贵人啊！”

“因为他当保安、做保镖时他学了一些拳脚，又是北方人，个子高，块头大，那次打架伤人被判刑，在号子里时间不长就当上了‘红头’，坐头把交椅，后来的人犯进来，他都是先给新人过一次堂，打掉他们的威风，然后再罚他们去睡距离马桶最近的位置，耍耍‘号长’的威风。他就是那时认识的那个福建野大夫，掌握了走江湖卖‘大力丸’的手艺窍门。”

“他现在发展得怎么样了？”

“这几年互联网起来了，人们的信息灵通了，信迷信的人少了，王半仙的日子也不好过了，不过他早就挣够了，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他现在人呢？”

“听说出事了，不见人了。有人说他在国外买了公寓，当起了‘寓公’；有人说他后来到省城给官员、老板和明星看风水、治病，一次没有看好，把一个大领导的独生子治死了，叫公安给收拾了；也有人说他因诈骗被判刑两年，放出来以后在省城八仙庵市场倒卖假文物呢……真的是好几年没有见了。”

“那村主任呢？没有受到牵连？”

“去年扫黑除恶被判刑了。”

“几年？”

“你问那么细干嘛？你不会也是记者吧？”

“我就是个退休老头，随便问问。”

“哎，老伙计，咱们可是聊到哪儿算哪儿，千万不要外传啊！”

故事讲完了，我放下酒杯抬头一看，饭馆一侧的墙上贴着一幅龙飞凤舞的书法：“茶沏一室香，话谈千古事。”

我结完账，到厕所小便，小便池上方贴着打印的字条：“莫谈国事！”我半天尿不出来……

作者简历

王谦，男，1960年7月28日出生，祖籍陕西子长，中国民盟盟员，大专学历，主任记者职称。

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西安市书法家协会会员，民盟中央美术院陕西分院理事，陕西汉唐文化创意研究院研究员，陕西省科普作家协会会员，西安科技大学高新学院客座教授。

原陕西科技报执行总编，曾多次获得中央、省及行业新闻奖，新闻作品多次获中央、省市领导批示，发表新闻作品两百万字，散文、诗歌、小说、报告文学数十万字。

王谦：王半仙传奇（下）